似是嫌冷箭杀人不痛快,叛军中当先一人已跃身下马,挥刀向这一地早已瘫软失声的流民砍来。
整个暗夜的荒原都成了血色,浓稠的血腥味随风飘远。
正肆无忌惮砍人砍得痛快,荒原的另一侧,一小队轻骑迅疾驰来,人马还在远处,马上人弯弓射箭,在暗夜中带起密集的冷光,继而便是嘶鸣一般的哀嚎,那些杀人的大汉接次倒地。
叛军见此,却也不胆怯,怒吼一声纵马上前。来者也不迟疑,拔剑策马,毫无畏惧地迎上去。
夜幕渐沉,一阵刀光剑影的厮杀。
叛军虽勇猛,可他们很快便看出,这次来的不是寻常唐军。没等他们想罢,已被消灭干净。
而那一小队完好无损的骑兵各自分散立在马上,都岿然不动,无声望着前方的黑暗。荒原的远处,有月光慢慢弥漫,带起一丝惨白的亮光。
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他银灰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霜一般的冷意,又带着血的诡异。他眸光冷寂而震惊,定定望着前方那一众倒在血泊里的流民,被这荒原月色冻僵了一般。他不说话,身后的人便也都不敢动一动。
他左后侧,是一脸沉寂的风冽。风冽看似距他颇远,却是牢牢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来保护李墨兮。李墨兮身后右方,是一脸胆战心惊的金吾左将军程千里。
程千里杵在马上许久,终于耐不住向前,低声劝道:&ldo;王爷私离潼关,已让皇上大怒。若再让皇上知道王爷离开洛阳,来了这荥阳地界,怕是末将们性命不保啊!&rdo;
他奉旨配合封常清守洛阳,谁知李墨兮上午来到洛阳,未曾歇口气便要来荥阳救援,谁都拦不住,程千里只得带着唐军中最精良的一队人马跟来,生怕李墨兮有所闪失。
李墨兮握剑的手指动了动,然,不等程千里舒口气,他已纵马往前走,于是离那惨死的流民更近。
&ldo;已失了陈留,荥阳,两城太守尽皆丧命。你以为洛阳城便是安全之地么?&rdo;
又片刻,李墨兮缓缓开口,他一字一顿,话说的低沉、缓慢,却像刀子一般割在所有人的心上。程千里面色惨白,猛然垂头,握紧了手中冷剑。
只闻得荒原上冰冷的夜风刮过。切割着所有人的脸。
正此时,那群死人堆里忽而传来微弱的响动,像是垂死的挣扎。在场所有人都是高手,神思极为敏捷,登时察觉。
李墨兮当先下马,他扫了一眼那归于沉寂的尸体堆,便俯身拨开眼前几具尸体,快速从下面刨出一个少年来。那少年左胸上中了一箭,浑身疼得抽搐,神志早已不清。他低低喘息着,无力地靠在李墨兮怀里,喘了半响,才微微睁眼。
他满是血污的手指无力地揪住李墨兮的衣袖,无意识地喃喃:&ldo;父亲,父亲……救救母亲……救救……&rdo;
话音越来越小,最后死一般沉寂。
李墨兮腿上一软,抱着那死去的孩子跪在那儿。他自幼读过史书无数,看到过无数次古代战争的惨烈,他暗忖过这其中的惨痛,也受到过震撼。然而一切震撼,都不及此刻一个孩子生生死在他怀里来的真切,来的刻骨。
他回天无力,有一种要崩溃之感。
又片刻,远处的风声里忽而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听来者,似是不在少数。风冽侧耳听了听,轻轻出声:&ldo;王爷,咱们该回城了。&rdo;听风冽出声,程千里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