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齐菲尔继续穿过怀特查珀尔的街道,这种兴奋感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警惕性提高,脉搏加速。马洛里整理了一下面罩,检查了一下巴利斯特-莫里纳手枪,并和布莱恩简短交谈了几句,既然已经打消了所有疑虑,既然决定生死的时刻已然迫在眉睫,也就没有太多话可说了。马洛里发现,他自己也开始像布莱恩一样,仔细打量着每一处经过的门窗,紧张而警惕。
看上去,整个莱姆豪斯地区所有的墙壁上都贴满了那个坏蛋的胡言乱语。有些是纯粹的疯言疯语,有些则要狡猾隐晦得多。马洛里发现了五张污蔑他本人的演讲会海报。有的也可能是正常的海报,因为他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姓名,有一种近乎痛楚的震惊感。
而且,他也并非这种古怪伪造术的唯一受害者。一份英格兰银行的假广告声称他们接受整镑的人肉作为存款;一个看上去是头等座火车旅行广告的海报,其实是在号召人们去抢劫乘客。这些恶毒的欺骗性广告如此泛滥,以至于连正常的广告都开始显得不正常。他看到所有的海报,都会不由自主地琢磨其中的言外之意。所有张贴出来的字句,突然之间全都变成了居心叵测的胡言乱语。此前马洛里从来没有注意到,伦敦居然有这么多的商业广告,不依不饶的宣传文字和图像,简直无处不在。
齐菲尔还在混乱的街道上畅通无阻,马洛里的内心却感到一份难以名状的厌倦,那是对伦敦这座城市的厌倦:厌倦了它的存在,厌倦它题梦般的巨大规模,厌倦了这里的街道、庭院、斗拱、高台和小巷,厌倦了雾霭侵蚀的石块和烟灰覆盖的砖头。篷布那样地令人作呕,帘幕如此地肮脏不堪,绳子绑起的脚手架如此丑陋,不堪人目。没完没了的灯柱,没完没了的大理石栏杆,没完没了的当铺、缝纫店和烟草店。这座城市看来好像一直在他们身边不断地蔓延,宛若属于遥远地质时代的无底深渊。
一声刺耳的呼喊打断了马洛里的沉思。几个戴面罩的人快步跑到他们前面拦住了去路。这些人破衣烂衫、面色不善。齐菲尔猛然刹车停住,煤车向前冲出一截。
马洛里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全都是最棘手的恶汉。打头的是一个特别嚣张的年轻人,那张脸长得跟脏兮兮的生面团似的,穿一件油烘烘的上衣和一条灯芯绒裤子,肮脏的皮帽拉得很低,但还是掩饰不住他的囚徒发型。第二个人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壮汉,戴一顶硬壳帽,穿一条方格裤,蹬一双铜头高腰皮靴。第三个人是一个矮胖罗圈腿,穿着背带裤和一双脏袜子,用一条围巾裹在嘴巴上。
然后,从一座被洗劫过的铁匠铺里又跑出来两个同伙。都是大块头、游手好闲、没精打采的年轻人,衬衫袖子短而且肥,裤子却又太瘦。他们都拿着随手抄来的武器,或者一根纽纹钢,或者一根一码长的拨火棍。这些东西本来也都不稀罕,但是到了这些恶徒手里,却显得格外残忍可怕。
穿铜头鞋的人看起来是这群人的头目,他冷笑着把手绢从脸上拽下来,露出满嘴黄牙。&ldo;给我滚出那辆车,&rdo;他说,&ldo;全他妈的给我滚出来!&rdo;
但是弗雷泽已经开始行动。他下了车,不紧不慢地走到五个跃跃欲试的恶徒面前,样子就像个小学老师,打算让不听话的一班孩子安静下来。他语调清朗,态度坚决地大声说:&ldo;你这样装也没有用,泰利&iddot;汤普森先生!我知道你是谁‐‐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你现在已经触犯刑律,你被捕了。&rdo;
&ldo;真他妈倒霉!&rdo;泰利&iddot;汤普森脸都吓白了,情不自禁地喊道。
&ldo;是弗雷泽警探!&rdo;面团脸匪徒惊叫着,被吓得倒退两步。
弗雷泽取出一副蓝钢手铐。
&ldo;不!&rdo;汤普森大叫,&ldo;我不要!我受不了!我再也不要戴那东西!&rdo;
&ldo;其他你们几个,赶紧给我闪开。&rdo;弗雷泽大声说,&ldo;你,鲍勃&iddot;迈尔斯,猫到这儿来干什么?马上把那件铁器丢开,要不我连你一起关进大牢。&rdo;
&ldo;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泰利,快用枪打他!&rdo;有一名蒙面暴徒喊道。
弗雷泽灵活地把手铐铐在了泰利&iddot;汤普森两个手腕上。&ldo;泰利,你还带了把枪,是吗?&rdo;他说着,从泰利的铜扣皮带里揪出一把短筒手枪。&ldo;实在是太遗憾了,&rdo;他对其他人皱了皱眉,&ldo;你们还打不打算逃跑啊,小伙子们?&rdo;
&ldo;咱快跑吧,&rdo;鲍勃&iddot;迈尔斯带着哭腔说,&ldo;我们该听警官的话,赶紧跑!&rdo;
&ldo;快杀了他,你这胆小鬼!&rdo;蒙面男子号叫着,一手护住嘴边的面罩,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宽刃短匕首。&ldo;你们这群白痴,他不过是个臭条子罢了,干掉他!你们不动手,回头斯温船长活活掐死你们!&rdo;蒙面男子提高了嗓音。&ldo;这儿有警察!&rdo;他尖声喊叫,声调就跟叫卖板栗一样,&ldo;大家快来呀,干掉这些婊子养的警察……&rdo;
弗雷泽身手矫健,握住手枪柄用力一挥,正砸在蒙面男子的手腕上,那家伙丢开匕首,死命嗥叫。
另外三名暴徒马上撒腿就跑。泰利&iddot;汤普森也想跑,可是弗雷泽的左手还抓着他被铐住的手腕,一把就把他拽得失去平衡,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