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好意思,我喜欢你这样。”梁断鸢笑出声,拍拍他的脑袋,交代,“等会儿自己把水杯端出去,好么?”
“嗯!”安易持点头,终于抬眼看他,当真是臊的眼角发红,“你,你现在,能出去……?”
“还不行。”梁断鸢用微凉的手背贴上安易持脸颊,蹭了蹭,“我去隔壁反省一下,我爸该从书房出来了。”
他探头在安易持唇上轻轻啄一下,舌尖勾过唇角,然后起身走了。
门轻轻打开又轻轻阖上,安易持就着跪坐的姿势,身子一歪,倒进刚刚叠方正的被子里去,一手抚上胸口,贴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自言自语,“真的要坏了,冷静点……”
二十分钟后,厨房,等曹阿姨把提来的大包小包蔬菜放进冰箱收拾好,把一顿饭要用的材料泡进水池里,又将蒜瓣葱花一一切好,分别装进盘子里备好时,梁断鸢先出了房门。
“阿姨,要做什么东西,我帮你。”他走进厨房,慑人的身高一下子衬的空间有些狭小,“洗菜么?”
“放着放着,我来。”曹阿姨在围裙上蹭了蹭手,熟练得自抽屉里取出抹布,“去陪梁书记看会儿电视吧,难得回来一趟不是?”
“算了……都不自在。”梁断鸢挽起袖子,“我帮你。”
曹阿姨于是只好站直了身体,回到案板前,重新拿起菜刀,隔了很久,开口,“听说今年没拿上国奖,学费交上了吗?”
“……跟老板贷了一笔钱,已经解决了。”梁断鸢顿了一下,“我爸他,知道这些?”
“不止你爸,整个
科室的医生护士差不多都知道了。”曹阿姨笑,眉眼弯弯,“他眼睛不太好了,住院那几天总要请有功夫的护士帮他念念网页上的字,小姑娘们岔着时间去,各自读一点,把朔桑教务网上的新闻念了个全,闲话传着传着,也就没几个人再不清楚。你爸爸很在乎你。”
“眼睛……上了年纪,没办法。”梁断鸢把洗好的菜一个一个放在案板上,垂眸半晌,“这段日子,谢谢你照顾他。”
——就是太过关心自己,才这么多年也不曾再娶,一个人生活着,他想,现在呢,是不是还因为自己,不肯接受别人呢?
曹阿姨愣了下,伸手别过鬓边碎发,“没什么,闲着也是闲着。”
“也许以后还得麻烦你很久,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抽油烟机响起的低沉轰响里,梁断鸢把盘子递到她手上,直来直去的脑筋只想着,要做些什么表明态度的事情,“可以的话,是想拜托你。”
——梁成均那样固执不大听劝的人如果没法改变的话,劝劝曹阿姨也是一样的,他那时候这样想着。
曹阿姨怔愣之后接手,将带着水汽的蔬菜扑入滚烫油锅里,溅起一阵浓烈的烟雾,她离锅远些,笑了笑,“这下没什么好帮忙的了,去坐着吧。”
曹晓莹有些欣慰,毕竟作为护士长,她泛滥的同情心完全可以匀给其他病人,之所以愿意工作之余来这里照顾梁成均,的确是出于私心,她挺喜欢梁成均,也相信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但更多的,她有数不清的忧虑。
她知道梁成均的前妻,那是个搜索引擎上都有词条的,名人。上了节目能出口成章,书目著作都摆在书店的畅销柜台。
自己呢,不过是个离过婚的中年女人,姿色普通又没有才能,能当上护士长,也不过倚靠着早些年人才稀缺的时机,外加不怕吃苦的蠢笨罢了。
梁书记是那个鲜有人受得起教育的年代里,读过最好的大学的人,他跟那些上过新闻的人打交道,要管朔桑多少人的生计。
即使离过婚,即使有个这般大的儿子,也依然是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孩儿热切追求的,自己比得过哪个呢?
畏手畏脚的中年人,已经尝过了背叛,明白了挫折,看惯了现实,惧怕了婚姻,再没有多余的激情和勇气,去谈爱情。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上赶着跑来此后梁成均呢,曹晓莹盖上锅盖,想,人生百年,太漫长了,也许自己只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才明知道差距,却也想凑到火堆旁边,汲取哪怕片刻的温暖……好让自己有种被人需要的错觉。
现在梁断鸢回来了,看起来会做些家常菜,也足够孝顺,父子俩和好如初,梁成均自然就不再缺人照料……
吃完这顿饭,生活该回到正轨了。
曹晓莹摆了满桌的饭菜,在那日的饭桌上笑吟吟留到了最后,她把残羹剩饭端回厨房,把怎么处理的方法跟梁断鸢一一交代。
她关好冰箱门开始洗碗,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净放在消毒柜里,才好似不经意地跟梁断鸢说,“好好照顾你爸,不要轻易地赌气,一走就是这么久……”
“任谁来说,养大一个孩子都很不容易,更何况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曹阿姨笑起来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藏在垂落的鬓发之中,
“这些天那么多体检报告做出来,发现他身体其实不大好,早些年落了病根,可是工作又很忙……不能等到……那时候再后悔。”
“就是不想后悔。”梁断鸢倚着门,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们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我不反对。”
曹晓莹搁置好餐具,笑,“我生不了。”
——否则为什么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