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琛脚步停了,他背手在身后,指尖捻着衣摆打成卷儿,又松开。
陈琛是很能凑活的人,坚信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他别别扭扭走了一路,又拧眉赌气好好吃了回飞醋,自认好好做过了思想建设。
虽然把长久以来的目标突然从窈窕纤细的姑娘变作宽肩腿长的唐宵征实际是有很大差别的,可他懵懂单纯的脑袋还没有完全适应。
他只本能地抗拒着,不愿唐宵征丢下他去牵别人的手。
于是犹豫,胆怯,心思郁结,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突然都变得理直气壮了,他看着唐宵征漆黑的眼眸,下定决心,“我好像,的确是喜欢你呀。”
“你为什么不要我?”他好像头一次这样认真地牵着唐宵征的手,眉头微皱面带愁容,他说,“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星光从高空遥遥坠落,跌进陈琛的眼里,他先前觉得羞辱,眼眶还噙着一点泪花,此时抿着嘴微微有些脸红,唐宵征不动声色,他甚至没有一点笑意,可掐着自己的掌心,他已经有了预料,他心知肚明,这一刻的陈琛,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陈琛久久得不到回应,他碰了碰唐宵征的手臂,这人脑海里千头万绪,他半点也不分明,眼里只看得到,漫长沉默之后,他望向自己,他说,“嗯。我知道了。”
他不说可以,也不说不行,他俯身环抱陈琛,烈火般的鼻息尽数顷洒在那段脖颈。
陈琛眨眨眼,也伸手抚上他的脊背,两手环扣之际,被唐宵征抽身脱离。
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他眼神悲悯,不知怜惜谁的真心。
第二十六章——伸出,求救的双手
安易持和梁断鸢下到宴会大厅的时候,陈琛正抹着满头满脸的水渍从另一个侧门进来,身后几步坠着个插兜沉默的唐宵征。
此时关其复的就餐已经进入了尾声,喝一口柳橙汁含在嘴里,眼神定定看着陈琛。
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没人说话,没人出声,甚至没人有什么特殊的动作,但他就是有着这样的直觉。
陈琛是几步蹦着跳回了座位,晃晃脑袋像只刚洗净毛发的大狗,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便抓了盘子里的一只蟹腿,叼在嘴里支支吾吾,“你们怎么这么慢?吃饭都不积极。还好没等你们的消息。”
躲着偷摸掉了几滴鳄鱼眼泪,他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陈琛。
不等他等来回答,唐宵征就在他身边坐下,拆了冒着热气的一块湿巾,皱着眉很有些嫌弃,踹了脚陈琛的椅子腿,粗鲁地抓过他的右手细细擦拭,“厕所里闹了一通,肥皂都没用就算洗干净了?不嫌脏啊……”
这要是放在往常,陈琛定要逞个口舌之快,说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一类的俗语,可这时,他眼珠子轱辘转一圈,忍了,乖乖撑开手掌,让唐宵征擦的自在些。
他甚至难得没有摆手表示烦躁,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停住,硬是挤了抹诡异的微笑。
这时陈琛是不讲道理的,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自知自己境界很低,隔着湿热的一层布料摸到唐宵征的手,就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多年习惯没能抛弃,只看得到近在眼前的事实。
他想,这人果然还是口是心非的性子。
就算板着脸说什么,“不用改,总有人喜欢你的缺点就像喜欢你的优点,与其为了我去改变,还不如去试着喜欢别人。”,心里也还是装着自己的。
就像许多年之前,那个哭鼻子皱着眉,嘴上说“我不要陈琛做我的好朋友”的小胖墩,最终抹干眼泪,却踏踏实实作为好友陪了他十几年。
陈琛有理由相信,今天这个板着脸说不会喜欢自己的大高个儿,总有一天也一定会改了口风,改邪归正牵起他的手,平平安安共同走过又一个许多年。
他想,唐宵征总会在那里,在几步远的身后,在偌大校园的角落,在一个电话就能招来的某个地方,耐心等着他,这许多事都不是定数,来日方长还可再议。
于是陈琛坐的越发心安理得,再不复先前战战兢兢的忐忑,居高临下看了眼他头顶的发旋,
咬碎了嘴里的蟹壳。
彼时关其复肘着一脸忧郁看了过去,眉间愁苦并不自知,同桌斯剑风卷残云扫荡着眼前的肘子火腿,醉蟹虾饺,全情投入好似没有半点儿察觉,只是安易持落座看去,觉得那姿态很有几分逞强。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可安易持摸摸心口,分明觉得有些郁闷,此时梁断鸢点了点他的肩头,遥遥指着远处的满桌珍馐,“先去吃饭。”
安易持木然地随着他的力道起身,走出去百米,迟缓地回了神,“抱歉,又是我……”
他觉得对不住的,自然不是方才呆愣的这么一小会儿。
先前两人披着一身寒气,推门进了新房间彼此还有些拘束。
梁断鸢脱了外套径直走进阳台,说是去“散散衣服上的烟味”,他关了落地玻璃的推拉门,将衣撑挂上窗框的凸起。
先只是靠墙站着安易持自在了很多,渐渐等自己有了察觉的时候,已经脱去外套陷进了床里。
他侧脸贴着枕头偷看梁断鸢的背影,那时玻璃反着室内的光亮基本成了面镜子。
这扇只有安易持能看到的镜子里,床上慵懒的少年伸长胳膊,颤巍巍的指尖抚摸着长身玉立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