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超市离家不远,梁原一口气走到楼下,把东西搁在小区休息椅上,搓着手直喘气。出门没带手套,加上重物勒手,梁原两手僵着都伸不直了。
头顶树枝上的积雪掉下来一块,砸在梁原肩上,她伸手拍了拍,提上东西正要走,一抬头,看见陈晖和方书依并肩从楼里出来,两人一同坐上陈晖的车,车子发动,驶离她的视线。
他们之间的往来得有多密切,才会让她接二连三撞见。
车上,两人一前一后坐着,方书依侧着脸看向窗外,神情淡然,没了先前见陈晖时的剑拔弩张。
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陈晖找上门来,言简意赅说了三件事。张弛有个遗腹子,一直由孩子妈妈养着。现在那孩子得了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孩子妈妈是抱养的,没有血亲可以提供骨髓配型,只能指望张弛这边,希望方书依能动员一下家里人。
方书依下了酒局才回来,靠在门框上醉态尽显,听了这么一通话,手扶额,笑得直不起身,过了一会儿,她正色道:“陈晖,有病得治!呵!张弛的儿子?你给生的?”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搡回去。
第二天酒醒,方书依主动找上陈晖,在见到那孩子的照片后,沉默了许久。父子两人长得是真像。
“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笑话。”她点燃一支烟,问:“你什么时候知道这孩子的?”
“挺早的。”
她苦笑了声,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蓬烟雾,“打一开始就知道?”
“嗯。”陈晖也点上烟,屋里一圈圈烟雾牵起那段陈年往事。
陈晖和张弛从小就认识,两人家住一条街上,又是多年的同班同学,上下学都是结伴而行。后来张弛母亲过世,父亲再婚,继母带来个女儿转来他俩班上,从此上下学路上多了一个人加入他们。
转学第一天,那姑娘大大方方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叫方书依,学习一般,唱歌跳舞也不会,就一样跑步我拿手。以后咱班上运动会报名带上我,短跑长跑我都能上。”
姑娘漂亮,性子又爽气,看得十五六岁的男生春心萌动,明里暗里爱慕者不断。然而姑娘心有所属,对那些有意无意的示好视而不见,苦恋陈晖两年,终于把人拿下。
不枉她花费那么多心力,在一起后,陈晖对她是真的好,用张弛的话来说就是:陈晖伺候了个小祖宗,走路都恨不得抬着她走。
然而情深不寿,一方占有欲的无限扩张与另一方进入社会后分散了恋爱精力,由此产生了巨大且不可调和的矛盾。方书依近乎疯狂地捕捉各种关于陈晖和其他女人的可疑迹象,不断拿子虚乌有的事来质问他。
终于,在深夜看到赵曼云架着喝醉的陈晖从饭店出来后,方书依觉得以往的猜想都被眼前的情景证实。
她跑去找张弛,直言自己知道张弛一直对她有意思。张弛闷声喝酒不敢看她,烈酒一杯杯下肚,半醉半醒间人已被方书依架回家。她算好了陈晖出差回来的时间,换好睡衣和张弛躺在一张被子下。
三个人都疯了,一个下手狠戾打红了眼,一个乘着酒劲说出掩藏多年的情意,还有一个自始至终像个旁观者一般漠然注视着这一切,心上腾起一种莫名的快感。自己的女人和好兄弟往他心头捅刀子,一定不好受吧。
她用如此幼稚且可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存在感。几天后,她等来陈晖对这场感情的判决,“我退出。”
闹成那样,分手的场面却冷静又体面,两人各自收拾东西离去,并未争执一言。
方书依把烟头掀灭,想到自己在张弛死后,把怨气全撒到陈晖身上,一副和张弛彼此爱到难舍难分的样子就觉得可笑。“张弛那混蛋就没想跟我好,怎么不拆穿我?”
烟丝烧尽,陈晖用力掐灭烟,缓缓说道:“毕竟以前心里过有你。”他心里是真想着她,以为她不爱了,就此放手。
这话一出口,方书依险些掉下泪来,自己生生把这段感情作没了,现如今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去了。
“你回吧,孩子的事我会跟家里说。”她别开脸,强忍着情绪。
方书依跟家里通过气,陈晖这边安排孩子过来和张弛家里人见面。哪知昨天在车站,孩子走丢了,去接的人也联系不上,急得大人小孩哭作一团。
开车去宾馆接孩子,车内一直很安静,方书依开口打破这份沉闷,“我昨天回去问了,彤彤没意见,愿意去,她老公也支持,就是我妈还是坚决反对。她的意思是彤彤刚结婚还没要孩子,怕把身体伤了。骨髓配型不让做,说是配上了也不让捐,就别费那力气了。”
张彤彤是张父与方母再婚后生的孩子,前两年张父因病去世,如今能在方母跟前说上话的也就方书依了。
“一会儿孩子带去,让好好叫人,你们都把孩子往可怜了说,我妈心软,最受不了这个。”
“谢谢。”陈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真诚道谢。
方书依苦笑一声,侧过脸看向窗外。
已是晚上十点过半,陈晖还没回来。梁原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拨号界面,一通电话自饭菜准备好上桌到现在还没打出。
终于,梁原按下拨出键。电话接通,那头很安静。
梁原问:“睡了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