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一瞬间的反应令尤箴有些吃惊。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笑容立刻僵住,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描摹的情绪。即使尤箴年纪这么大了,见过许多的人,但仍旧没能完全解读那个表情的含义。
他毕竟不了解内情,哪怕是一丁点的。
但是他也看出来,这位年轻初任的理事长,和盛和赦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和那轻浮的小子说得差不多。
那张脸上,有熟悉和怀念,还有痛惜和责备。
和一点不怎么引人注意的恨意。
云端很快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他尽力露出一个笑容,但这个掩饰不怎么成功。三天的特训虽有成效,但始终比不上耳濡目染来得深入骨髓。
&ldo;这么说,一直以来资助他的生活和学业的人,就是教宗大人。我真的很惊讶。您是个慷慨的人。&rdo;
盛和赦从来没有接受资助的自觉,生活奢侈浪费,精通各种玩乐,喜欢搭讪女孩子。尤箴愿意一直资助,慷慨这两个字或许还不足以形容。但云端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了。
&ldo;这要感谢神的慷慨。&rdo;尤箴略一低头,笑容十分谦逊。他发觉云端不是很想谈论盛和赦的事情,但并不是出于厌恶或是其他的负面情绪。云端只是想回避。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云端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温和。这让尤箴看到了什么。
于是教宗大人说道:&ldo;理事长大人刚到御中庭没多久,在这远离故土的地方,和指挥使相处的还好吧?&rdo;
这话问得逾礼,且暗指祝唐独揽大权。云端毫无所觉,面色如常,&ldo;还好。&rdo;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这里的服务生当然不是外面的服务生,是庭内负责这一工作的人充当了这个角色。
尤箴看到陌生人进来,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云端独自一人留在休息室。大门敞开着,但是这个地方看不到也听不到宴客厅的任何动静。他望着手里紫红色的酒水,默然长叹。
作为东道主,云端不能离席太久,以免失礼。他回到宴客厅,迎面撞上子棣。亲王笑容满面,陪着云端再次入场,有意无意挡开了其他想要上前攀谈的人,&ldo;没想到我真的有机会参加理事长的御礼。&rdo;
御礼。这个词再一次从子棣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云端大概也猜到了当初子棣说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所谓的理事长这个头衔,必然是要在这道程序之后的,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得知御礼相关消息的子棣,想来是抱了几分怀疑。
尽管心里已经明白,但云端依然不知道这个时候用什么来回答这句话比较好,当然,或许应该说,正因为明白了,反而连敷衍都敷衍不动了。
子棣笑了笑,云端的心思还是很好察明,&ldo;第一次和理事长大人见面时,我的确有所怀疑。我现在说这句话多少不妥,但是那个时候,理事长大人的表现实在是令人有些不敢恭维。&rdo;
除了展现出来的绝对实力之外,懵懂茫然和怔愣,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位&ldo;大人物&rdo;的脸上应该出现的表情。对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而言,可以捧腹大笑,可以勃然大怒,但绝不能被人问住。
绝不能将&ldo;被问住&rdo;这三个字表现出来。
那代表无知。
而无知,代表无权。
祝唐手段之强硬,可谓声名远播。凌归三届连任,费尽心思为凌霄铺路,遭遇祝唐,也落得惨然退场。
如此对比,云端到底被置于何处,明眼人心知肚明,反倒是只有这个当事人有些反应过钝。
&ldo;不过,不论如何,我都以能够结识理事长为荣。&rdo;子棣说。
&ldo;哪里,我还要感谢亲王殿下。&rdo;云端笑道,指的是御礼上的意外。
子棣脸上笑容扩大几分,&ldo;只是分内之事,担当不起。如果理事长大人愿意称呼我为&lso;雅韬&rso;的话,这份感谢我就受之无愧了。&rdo;
云端没有拒绝这个请求,或是提议。两人此前已有接触,子棣是一个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无法令人生出反感之心的人。云端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打算拒绝。
得到这份允许,子棣也没有继续让话题停留在表面环节。御礼上发生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表现,但十分在意,已经开始怀疑这场大戏都是祝唐自导自演,为了在各国贵宾面前正式公开云端的真实身份。
他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神甫仅凭自己,或是教廷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庇护,就能轻易逃脱他设下的封锁线。
子棣道:&ldo;理事长大人同指挥使阁下从前关系一定不错。&rdo;
云端点点头,&ldo;我们在小时候的确是。&rdo;
他微微皱眉,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没能说出来的潜台词子棣轻易读懂,他引着云端走到稍稍远离人群的地方,神态诚恳,&ldo;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理事长大人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但我不能不提醒一句。&rdo;
子棣停顿片刻。他不担心云端会因此对自己有所看法。云端这个人简单易懂,轻易就能看透。
云端不是那种人。他对所有人散发着善意,保持距离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说什么人能够让云端厌恶的话‐‐
子棣心中还是蹦出来一个人选,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