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下酒,完颜煦终于决定进入正题。
&ldo;此战,蒙古喀喇沁乌尔哈部全军覆灭,族下所有人充军发配,首领多兰也被斩于马下,所以……&rdo;话已至此,他盼望着她能接下去,抬头却对上她带着促狭的眼,不由得气闷理亏,略略显得手促无错起来。
&ldo;所以呢?&rdo;仿佛品茶般一口一口轻饮,她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的窘迫。
&ldo;阿拉坦那木其……无依无靠,所以……我救了她。&rdo;&ldo;嗯,英雄救美,不失为一段佳话。&rdo;她颔首,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转向摇摆不定的布帘,指节时断时续地敲击着桌面,&ldo;皇上也知道此事,所以今日……&rdo;&ldo;所以今日庆功宴上,皇上将阿拉坦那木其赐给王爷了?&rdo;几乎是释然一笑,她继续说着,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ldo;那么,王爷令我称病不去参加庆功宴就是为了不让我难堪?&rdo;
她起身上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几近真诚地说道:&ldo;王爷大可不必如此。
莫寒虽然生性顽劣,但自小养在宫中,四书五经不谈,三从四德为妻之道确是谙熟于心。
莫寒嫁于王爷已三年有余,但却一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大义,自当以孝为先。
无子当归宁,有子月经天,无子若流星;天月相终始,流星没无精。
无可厚非。
再而,莫寒已犯&lso;七出&rso;之&lso;无子&rso;&lso;恶疾&rso;&lso;口舌&rso;多条,王爷非但没有休离,反而三年独宠,莫寒自知有愧,若再反对王爷纳妾,岂不是再犯&lso;七出&rso;之&lso;妒忌&rso;?莫寒有罪,还请王爷责罚!&rdo;说着噗通一声跪下,凄然无言。
&ldo;你……&rdo;完颜煦定住,半晌才惊醒,伸手将她扶起,&ldo;你怎么突然一下变得这么……这么能说教?&rdo;&ldo;怎么?王爷不喜欢如此温婉娴熟的版本?&rdo;她往做侧退一步,挣开扶在手肘上的宽大手掌,冷然道,&ldo;难道王爷中意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下次还请王爷派人先知会我一声,莫寒必定倾尽全力讨得王爷欢心。&rdo;&ldo;你……&rdo;他似乎除了&ldo;你&rdo;字,再无多话,莫寒轻笑,三个月失了她的调教,他的口齿又变得不伶俐起来了。
还她一声喟叹,他终是开口,&ldo;纳妾,事出突然,非我所愿。&rdo;
&ldo;错了,应是&lso;纳妾,恩承皇命,由来已久。
&rso;&rdo;本来可以全然避过不谈,她早已猜中,更调整好心态见他,却依然抑制不住地开口,戳破那一层掩饰的窗纸,&ldo;怕是王爷多兰首领的宝贝女儿阿拉坦那木其之间的风流佳话早已传入皇上耳中,王爷大获全胜,皇上更是成人之美,将阿拉坦那木其赐给王爷,若她不是待罪之身,怕如今便不是妾侍而是侧妃了,王爷您说……咳……咳……是……是么?&rdo;仿佛没有听见她带刺的言语,他伸手捧住她因咳嗽而飞满红云的面颊,叹道:&ldo;你还是那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每到冬季总要病一场,让人好不忧心。&rdo;长长的叹息,他不顾她的奋力挣扎,拥她入怀,吻着她滑腻的发丝,缓缓开口:&ldo;我的阿九,还是那么聪明啊,什么都能猜到,什么都能明白。&rdo;&ldo;方才是莫寒失礼了,还请王爷恕罪。&rdo;平静下来,她开口送客,努力为自己寻一个出口,寻一个安全地带。
&ldo;你必须要有一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王府的继承人,他,必须是你的孩子。&rdo;他低低地在她耳畔诉说,仿若呓语,&ldo;这些年,战事频发,蒙古人不服,汉人伺机反噬,战乱将临,你知道么?我怕……阿拉坦那木其,她出身卑贱,没有娘家,心思简单,决不可能再往上爬,而且……她怀孕了,本来,不打算将她带回来的……你是汉人公主,没有孩子,是无法在这里站稳的,我想,母后催促,总归是要纳妾,不如,就找一个这样两全其美的吧。&rdo;&ldo;对不起,阿九,对不起。&rdo;&ldo;何必对我道歉,你总归是要纳妾的,总归是要面对的,早或晚,都一样。&rdo;她退开他的怀抱,温暖的气息散去,禁不住又咳嗽起来,但,虽然冷,却是绝对的独立,不用倚靠,不用妥协。
&ldo;恨我吗?&rdo;&ldo;有什么好恨的?&rdo;她回头,调笑着反问,脸上又回复了以往的娇俏慧黠,&ldo;男人三妻四妾乃理所应当之事,如此,才不负王爷的风流盛名。&rdo;&ldo;我只是想,将来你能有所依靠。
即使我不在的时候,也有人能够代我保护你。
阿拉坦那木其此胎若是男孩,便记在你门下,由你抚养。&rdo;他坦然说出心中盘算已久的计划,却面对着自己全然料错了的面容。
莫寒噗哧一声冷笑,嘲讽道:&ldo;原来王爷早就盘算好,只等今天过来知会我一声。
呵呵,于情于理我是否都应当对王爷心存感激呢?&rdo;&ldo;阿九,不要任性。
你需要这个孩子。&rdo;完颜煦蹙眉,对自己好心没好报的遭遇颇为不满。
&ldo;是么?我需要?呵呵……原来我,总是任性啊。
你说需要,那就需要吧,随便你,我无所谓,咳……咳……咳……无所谓。&rdo;弓下身,捂住嘴,她咳得两腮通红,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她伏在床沿上一顿猛咳,脆弱的心肺仿佛就集中在喉头,再多咳两声便要跳脱出来,活生生跌落在淡灰色的地毯上。
&ldo;阿九,阿九你没事吧。&rdo;他急忙赶过来,轻拍着她背脊,不住地问道,&ldo;怎么病成这样?看大夫了没有?明天我去叫太医来看看,你也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大冬天里穿得这么单薄,叫人怎么放心得下?&rdo;急促的喘息渐渐平缓,她艰难地抬起头来,盯住完颜煦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寒潭般深邃的双目看进他的心里去。
完颜煦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却被她眼中突然溢出的笑意惊在原地,她勾唇,露出习惯性的坏坏笑容,一如四五年前,他在地牢里看道的一般,深沉,魅惑,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