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叔,毁了他一生的人。
春姨娘是胡人,火海中的太子府,她只有能力带走一个孩子,母亲赤裸着双足向他走来,每一步,都是顺着小腿蜿蜒而下的血滴,母亲看着他,温柔却决然地说:&ldo;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仇,要等你来报。&rdo;母亲抱着哭闹不止的妹妹走进熊熊燃烧的烈焰,没有回头。
他至今仍可以清晰地忆起母亲决绝的背影,裹着白色轻纱消失在一片刺目的猩红之中。
带着不可能再弥合的伤,他如此活着,为了仇恨,为了母亲。
&ldo;没想到,舅父竟会为你做事。
呵呵……没有用的人,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么?&rdo;他仰头大笑,疼痛不言而喻,&ldo;什么时候发现的?&rdo;莫寒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被打出的血,酸酸甜甜,继而又用手背狠狠擦去,笑得牵强,&ldo;在巴尔虎时,你留下了一个印戳,我找沈乔生帮忙查,便牵出了这么一大篓子事。
既然先前要置我于死地,自然不会放过我出逃的大好时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便做了这么个准备,你放心,只要我平安,绝不动春姨娘和沈落梅一丝一毫,更不会去告发你,于我,半点好处也无。&rdo;
&ldo;怎么会没有半点好处?我三番四次加害于你?你难道不想报仇?&rdo;他挑眉,一脸的不置信。
&ldo;想,当然想过。
但后来觉得,太麻烦,我比较怕麻烦,所以就没去。&rdo;
&ldo;呵呵……果然是不一样啊!&rdo;用大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新溢出的血渍,阴森森地说道,&ldo;我的好妹妹,你觉得我会怕你的那些所谓威胁么?&rdo;强忍着打掉那只手的冲动,莫寒收敛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ldo;黄泉路上有大哥相陪,也不算寂寞,不是么?况且,大哥的命比我值钱,我想沈落梅一定不希望在阴间看到你吧。&rdo;
&ldo;哼,你记着,澹台莫寒。&rdo;滞留在她唇边的手指复又移到那纤细的脖子上,一点点收拢,直到面前纤弱的女子显露恐惧的挣扎,&ldo;你会为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而后悔,一定会。&rdo;
听到如此话语,她心下了然,事情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只见那男人扬鞭策马而去,一对人马便如此消失在官道上,单单留下飞扬的尘沙和回旋在耳畔的话语‐‐&ldo;终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相信我,不会太久。&rdo;微尘漫天,迷雾不散。
避过血流满地的无头大马,她撑着腰摇摇晃晃地走近已然快要散架的马车,费力地拖出那沉甸甸的大药箱,打开第一阁,取了用药指南,按图索骥着找药。
&ldo;化瘀散,第三排左起第六瓶。&rdo;是陆非然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莫寒没有回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埋头找药。
沁凉的药膏揉散在伤处,正是出自那瓶化瘀散。
陆非然以长剑撑地,缓缓直起背,站直身子,却始终不住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ldo;如此多疑,当心红颜早凋。&rdo;&ldo;只是不敢轻易相信,只是小心罢了。&rdo;细细揉着已然淤青的嘴角,虽然极力放轻力度,去仍是痛得龇牙咧嘴,不由得又在心中把言崇骂了个狗血淋头,&ldo;而且,再如何早凋都比不上你早泄得厉害!&rdo;&ldo;什么?&rdo;她背对着他说话,听不真切。
&ldo;说错了么?看你那一头未老先衰的白发。&rdo;似乎是不屑于同她一般胡搅蛮缠,他斜斜靠在长剑上,嘴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微微带着些许讽刺和玩味,&ldo;此番外逃,你倒是蓄谋已久,策划颇多啊。&rdo;&ldo;念七,咱们得去城里再买一辆马车,反正开州城也不远了,可以步行去。
车里还有东西,行囊,我舍不得丢,就和哈丹巴特尔在这等,你和陆非然去买了马车来,再把着辆破车丢进山崖吧。&rdo;絮絮叨叨说完一大堆,她才满不在乎地答道,&ldo;其实也没什么,我骗他的,匆匆忙忙出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rdo;陆非然微微吃惊,笑容凝滞在嘴角,但总算,改了那一副凡是不以为然的嘴脸。
人潮汹涌的开州大街,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
陆非然与念七并排走着,丝毫不见先前的疲累病态。
他低头瞄一眼念七手中杂七杂八的细碎吃食,蓦地好笑,似真似假地说道:&ldo;陆某没想到,堂堂江湖第一剑士竟会沦落到跟在一个远嫁公主身边做影守,真是出人意料得很。&rdo;说罢,饶有兴致地看着念七将满满一手的东西往上拎了拎,生怕掉了。
&ldo;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刻遇到武功全失的陆阁主。&rdo;念七一张扑克脸,没有因为陆非然的话起丝毫变化。
陆非然停下脚步,挑眉,略带挑衅地问道:&ldo;怎么?念大侠要替江湖除害,解决陆某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头?&rdo;念七并不回头,兀自在路边卖桂花糕的小摊边停下,虽然比不上弥月做得精致,但好歹名字是相同的,她应该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