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总是如此,那样轻勾唇角,勾出那样慑人的笑,魅惑,却仍只是置身事外。
他无所谓,对一切都只是无所谓而已。
莫寒灭了灯笼,侧身而入,看了看还趴在桌上酣睡的完颜煦,便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又开始进进出出地收拾衣物,准备天明启程。
&ldo;你当真要走?&rdo;
他依旧斜倚着门框,破旧的长剑抱在手臂,背着身子,并不看她。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远方创来,有些压抑。
&ldo;嗯。&rdo;她随意应了一声,又将锦盒塞进包袱,使劲扎好。见陆非然半晌无话,便又低声道,&ldo;大概……天一亮就会启程回燕京了。&rdo;
暧昧的空气一点点冷下去,陆非然依旧没有说话,也许曾有一股想说的冲动,但那些话语卡在喉头,如何都不忍说出。
他不愿再加重她的负担。
即使此次一别,再无机会说出,也不要紧。
他提剑上前,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逝在这样清冷的夜里。
忙碌的双手终于停下,她怅然无言,从窗口望去,天边已浮现一片鱼肚白。
还是,要走了。
不知在窗台独坐了多久,只记得寒风将脸颊上的皮肤折磨得麻木,太阳终于扭捏着辐照在身上,但却没有一丝暖意。
蓦然间,她回头,对上完颜煦深沉的眼,往日种种,潮水般袭上心头,有温馨,亦有深深的心痛。
她逃了很久,却不知到底为什么要逃。
不去想,是因为害怕答案让她无法再逃避。
她拂开被晨风吹乱的发丝,清晨微光寥落在面庞,象牙色的肌肤苍白得透明,那般不真实的美感,仿佛触手便碎,永远留不住,抓不牢。
两人就这样对望许久,晨曦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映成暖暖的橘色,一室明媚,衬出他此刻内心的焦灼。
她的目光落在完颜煦满是胡渣的下颚上,看着他憔悴的脸,忽然觉得眼前英俊的男人已然成熟,比往日多添几分沧桑,而更多的,是天之骄子的傲气。
&ldo;醒了?&rdo;她淡笑着问,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完颜煦&ldo;嗯&rdo;了一声,揉了揉脸,疲惫地站起来,亦不问昨夜为何趴在桌上深睡,只将肩上的披风扯下,走到窗边,用手中带着他余温的披风将莫寒包了个严严实实。
他一手按着眉心,一手提着茶壶倒水,倦意浓浓。&ldo;江南的冬天,依然是冬天,穿少了,还是会被冻死。&rdo;
人如果一直生活在寒冷里,兴许便不觉得冷,可一旦有了温暖,便会依恋,会离不开,再次回到那样彻骨的寒冷里,必然只有一死。
她缄默,继续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墨绿色叶片,阳光疏落在萧索的风景里,不带丝毫暖意,墙角青苔蔓延,黑色砖瓦上镶着青色的边,天际云层淡薄,掩映出淡淡的粉色,娇羞无限。
江南生长在一幅幅泼墨山水画里,美如梦幻。
但,只是梦幻而已。
&ldo;行李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rdo;埋首在柔软的皮毛里,她闻到麝香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这是完颜煦身上时常弥散的气息。
完颜煦漱了口,又用冷水抹了一把脸,英挺的鼻子上还挂着冰冷的水珠,他转过头来深深看她,仿佛是在确定什么,良久方才哑声道:&ldo;我知道,我又做错了,但我愿一直这样错下去,我不后悔。&rdo;说完这一句,他便定定地望住她,黑色的眼如一汪幽深的泉,令人无处抽身。
&ldo;若能重来,明知你是鸩,我仍愿独饮。&rdo;
莫寒痛得想哭,却没有眼泪,只好紧紧抱着膝盖,蜷缩在冷硬的木椅子上,将自己蜷到最小,最紧。
最后只剩下自己给自己取暖。
忽然手上一暖,还未抬头便被牵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他抚顺她蜷曲的双腿,将她打横抱起,向床边走去,沙哑的嗓音因绕在她耳边,&ldo;你一晚上没睡,先休息一下吧,一会还要赶路。出发的时候我叫你。&rdo;
&ldo;我不睡。&rdo;莫寒摇摇头,&ldo;睡觉浪费时间,可以挪到马车上再睡。&rdo;
完颜煦皱眉,驳道:&ldo;这是什么话?那一天的饭可以挪到一餐吃完?歪道理不少,看你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不好好睡觉,真真不让人省心!&rdo;
&ldo;我不,我就不睡。我想吃包子,巷口赵大叔的包子肯定出炉了,我得早些去排队,晚了就买不着了。&rdo;她从床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就要出门,却又被完颜煦拉了回来。
&ldo;你躺着,我去替你买。&rdo;
&ldo;你去?那可是要排长队的,依你的脾气非得把人摊子给砸了。&rdo;
&ldo;我怎么就‐‐‐‐&rdo;即将出口的话语被强行卡住,完颜煦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再出声,面色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