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将酒杯交还内侍,屈膝行礼。
&ldo;为我大齐,百死不悔。&rdo;袭远上前扶起她,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ldo;等我。&rdo;是我,而不是朕。
该欣慰么?但无论怎么做,那些相互依偎的日子已经成了无法回去的从前,岁月已将他们塑造成了不同的人,不单单是袭远在变,她也一样。
何必执着。
爆竹声起,她转身,留一地摇曳的红妆,还有隐匿在红绸下的泪。
此时此刻,突然想要抬头看一眼故土碧蓝的苍穹,映入眼帘的却是血一般的鲜红,仿佛要泻下几行血泪,像印象派的画作,朦胧而惊醒。
前路是粗犷豪迈的漠北,身后是斜风细雨的江南。
但一切都由不得她选择。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祗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眼前是一片萧瑟,灰褐色的枝干上,残存着将死的枯叶,领头的侍卫长田畦调转马头反方向策马而来,用马鞭手柄敲了敲马车。
弥月悄悄掀开小块车帘,压低了声音问:&ldo;公主殿下正睡着呢,田大人有何事?&rdo;
田畦拱手,小声回答:&ldo;前方便是鬼马坡,公主殿下吩咐过,到了此处比要告知她。&rdo;
&ldo;这样啊……&rdo;弥月回头看看车内睡得正香的人,又看看田畦,蹙眉点点头,为难地钻进马车。
弥月摇了摇莫寒的肩膀,轻轻唤道:&ldo;公主,公主,醒醒了……&rdo;&ldo;嗯……&rdo;莫寒艰难地撑开眼皮,一脸茫然。
弥月递了杯茶给莫寒,解释道:&ldo;田大人说鬼马破到了,让我来禀报一声。&rdo;
&ldo;真的?&rdo;莫寒喝下一口热茶,言语中透露出踌躇的心绪。
&ldo;唉……&rdo;她放下茶杯,对弥月说道:&ldo;还是到了……出去看看吧……&rdo;弥月从角落处取出紫貂皮披风,将莫寒裹得紧紧的。
&ldo;外头冷,可别着凉了,出门在外,蛮荒之地,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夫。&rdo;&ldo;弥月姐姐,你是越来越唠叨了,当心嫁不出去哟!&rdo;莫寒躲开弥月在她身上忙碌的手,自己拢了拢披风,调皮道。
弥月赶上去系好最后一根带子,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说:&ldo;奴婢这辈子就没打算嫁,好赖是要跟着您了。&rdo;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来去,没有一丝湿润的气息,侧身而过时似乎还要将人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水分都带走。
莫寒吩咐弥月留在原地,径自往前走。
颈间温暖的紫貂绒毛被风吹得层浪迭起,莫寒将头往毛茸茸的领子里藏了藏,无法想象韩楚风和他的将士们是如何穿着冰冷坚硬的铠甲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度过整整一个冬天。
狂躁的风声里似乎还残存着马蹄踏过铠甲时猛烈的冲击声,凝神去看仿佛可以目睹那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刹那间消亡的过程。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韩楚风带着羞涩的脸庞,还有一些琐碎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让人掉下泪来。
时间在静默中渐渐溜走,她独自一人站立于远方旷野之中,灰暗的苍穹之中,偶有大雁飞过,撒下一声声痛彻心扉的悲鸣。
韩楚风将生命留在了这片厚重的土壤之中,而她却要越过这里,嫁到燕京去,还真是讽刺呢,他们只差一步,便可以走到一起,无论爱或不爱,至少,会美满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现如今,已不是物是人非四个字可以形容。
直到四肢被冻得没了直觉,她才搓了搓手,准备离去。
转身才发现自己已离开大部队一里左右,但不知何时竟来了一队女真骑兵,个个锦帽貂裘,整齐列队。
提步往回走,却见一人一马奔驰而来,雪白的胡裘在寒风中翻飞,越来越近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
他在莫寒身前十步勒住骏马,翻身而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被北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身体。
莫寒屈膝行礼,却见一件雪色披风铺天盖地而来直直砸在她脸上,随即又稳稳当当地落在怀里。
罪魁祸首眉头紧皱,不耐道:&ldo;你们汉人连衣服都比咱们薄吗?你若就穿着这个,我担保你熬不过这个冬天!&rdo;&ldo;王爷今天怎么来了?成亲之前,男女两方相见是不吉利的。&rdo;莫寒无意与他争吵,知道依着他的怪脾气,若把怀里厚重的貂裘还给他必定不会有好结果,便将貂裘对折了挂在手臂上。
&ldo;你今天怎么突然讲起礼数来了?&rdo;完颜煦见了她的动作,没了耐心,猛地扯过貂裘,力道太大竟顺道把莫寒扯得一个踉跄,可他视若无睹,只是全神贯注于从她怀里夺回的貂裘,接着又不管不顾地把貂裘裹上甫才站稳的人。
两件披风堆叠在身上,莫寒整个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粽子。
莫寒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他,这个男人,性格还真是别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