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感到魏斯雷德少校就要离开这里了,因而我问他是否知道我的一些战友的下落。他只记得老兵的下落。他对我称呼着老兵的名字:&ldo;奥古斯特&iddot;维尔纳的连队在突围的时候负责协助一个榴弹炮连。他们是第一拨的突围部队,那时的处境非常艰难。那些活下来的人现在恐怕在基辅了。那里是我们师重新集结的地方。&rdo;
我安静地听着少校的话,少校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他离开时告诉我说:&ldo;我们明天过河。&rdo;
少校提到的休假的消息让我由于突然而来的兴奋感到有些眩晕。我也为自己的一些战友可能在突围中战死感到沮丧。也许基辅到科诺托普的路上我曾经经过他们被烧焦的尸体。我也会像别人那样试图忘记和他们的友谊吗?我也必须&ldo;无悔地&rdo;否认‐‐在战争里,&ldo;无悔&rdo;是一个奢侈的用词‐‐那些和霍尔斯、林森,甚至是林德伯格那个浑蛋的记忆吗?
但是,即使我所有的朋友都不会回来,我从老兵那里也学会了一件宝贵的事情,那就是无论在何种艰难的环境里,我都可以重温那些美好的回忆,即使我躺在冰冷的雨地里任凭雨水湿透全身的时候也不例外。那些在我脸上流下的雨水可以让我的眼泪不被别人看到。
雨在不停地下着,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停了下来。我们站的河岸边的土地完全成了一片踩起来像海绵的地方。我们全身早就没有一处是干的了,有些人干脆把自己的衣裤都脱了,光着身子在岸边等待着。大多数时间我们都站在岸边看着那些渡船在来回地运送着士兵们。
到了中午的时候,尽管天依旧下着小雨,但是一队俄国人的伊柳辛式强击机出现在了我们这里。我们一边诅咒着这些带来厄运的飞行器,一边迫使自己趴在了黏糊糊的河岸的泥土上。那些飞机向我们来回扫射和投弹了3次。又有一些士兵成了这次渡河行动新的阵亡者。
终于在下午6点钟的时候,那时天色已经渐渐变暗,我们师的部队开始登船了。
我们被下令拿好自己的东西,然后排好队走到3个登船地点。
我们拿着自己沾满泥的枪和背包在大雨里无声地等待着,我们师最后上船的人不得不在岸边等待好几个小时。
模糊和短促的笑容闪现在人们的脸上,至少我们开始过河了,这一切的麻烦可以暂告一段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换上干衣服,然后就是好好睡一觉,再也不用担心俄国人了。我们都在憧憬河那边的新生活,但是还有一个恐惧‐‐在我们过河的时候会发生问题吗?那些过度使用和严重超载的渡船是否能够撑得住?或者它们会突然沉没并将船上的士兵带到幽深的河底?还有那些俄国人的雅克飞机……如果那些飞机出现的话……我们都非常清晰地记得前天在河面上的那场屠杀。
天渐渐黑了,俄国飞机在晚上很少出来,也许至少现在我们不再受它们的威胁了。
当轮到我时,我和大约100名士兵登上了渡船,渡船的木板边上被数以千计的士兵的皮靴底磨得到处是木渣。水面离渡船的边上只有大约20厘米,这让我有些不安。
一名40来岁的军官喊道:&ldo;船长,好了,你想要我们都沉到河底吗?&rdo;
那名负责开船的工兵笑着说道:&ldo;施比斯先生,我们被命令要搭载尽可能多的士兵,我们已经习惯了。好了,现在再上来10个人。&rdo;当我们的船到了快倾覆的时候,那些负责开船的士兵解开了绳子。随即他们矫健地跳到了船上给他们预留的位置上。
船慢慢地离开了岸边。大家都不敢动一动,唯恐会把这艘船弄倾覆掉。河的西岸随着起伏的波浪不时地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我站在船的中间,前后是两个我不认识的家伙,一个是来自解救我们从科诺托普突围的步兵旅,另一个家伙来自我的连,他现在已经站着睡着了,看起来他是这里唯一对于周围一切一点也不在乎的人,而现在其他人都在留心地听着或看着周围,特别是头顶上的天空。一艘只有我们一半大的船,靠着后面与我们型号相同的马达慢慢地和我们的船并排驶着。那艘船的甲板也和我们的一样拥挤。
过河大约花了15分钟,但是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河水缓缓而轻柔地从我们的周围流过,这让我们这些焦急渡河的人心里感到烦躁和狂乱。有几个家伙一直在数数,不知道他们是在计算时间呢,还是在帮助自己睡觉。
船的前部传来声音说我们马上就要靠岸了。那些在船前部的人可以看到那个笼罩在雾气之中的河岸了。我们的心跳开始加速,默默地希望船的马达能够转得更快一些。我们马上就要上岸了,而此时天空依旧是安静如常。
一艘空空的渡船经过我们向东岸驶去。我们冷冷地看着这艘船。任何向东的运动都让我们感到不寒而栗。现在西岸离我们只有20米远了。我们依旧不敢动一动,如果是在其他的情形下,我们一定会跳起来欢呼。在经历了那么多天的等待和沮丧之后,我们得救了。
现在船离岸只有10米了……然后就是5米。马达开始倒转起来,船缓缓地停了下来,停靠在一个由木桩搭成的码头上。我们又听到一个声音告诉我们说要慢慢和小心地挪动。我们一个接一个踏上了岸边的土地,这里的土地就像是东岸那般泥泞。但是这些泥泞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已经到了河的另一边。西岸意味着安全,这里也是我们和俄国人之间的天然屏障。大家都强烈渴望这种安全感很久了。德军战报里的命令是明确的:我们必须要死死守住第聂伯河的防线。敌人不能从这条防线通过,在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会发起反攻,一直把那些俄国佬丢到伏尔加河里去。在痛苦而漫长的撤退途中,还有在东岸的似乎无尽的等待中,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个命令。我们的厄运似乎随着我们踏上西岸而结束了,我们就要重新整编,领到干净的衣服,休假,还有那个我们还没有被打败的信念。当然,西岸依旧是俄国的土地,但是这是一块在几年前曾经欢迎过我们的土地,这里的人们喜欢我们。我们似乎感到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祖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