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可以听到周围防空火炮的轰鸣声,也许这些火炮是在试图让这些飞机飞离港口……但是我们听到了飞机从我们头顶飞过的声音,飞机巨大的引擎声让这里的空气不停地震颤着。看着这些飞机从城市的废墟上掠过,我们搓了搓自己已经麻木的手。飞机飞过人群时,人们就像是狂风中的小草一般低下身来。这5架飞机此刻飞过了两艘已经抛下了锚锭的轮船,5枚炸弹同时从飞机上落了下来向码头砸去。两枚炸弹落在了码头边的水里,巨大的水花把那些等待上船的士兵们淋了一个透,第三枚炸弹落在了废墟里,最后两枚炸弹落入了一群等候在码头边的士兵里面,尸体被高高地抛到了天上。一些受伤的士兵被那些幸免于难的士兵搀扶着,一些受重伤的士兵现在正大声地惨叫着。
我们头上出现了40架俄国飞机,更多的飞机从北面的峭壁后面也向这里飞了过来。其中一架飞机突然凌空爆炸了,也许是我们的高射炮击中了它。但是我们没有人为此发出往日惯有的欢呼。
渡船已经被士兵们坐满了,但是那些在岸边的没有能上船的士兵们依旧一动不动地排着队,期待着下一批船的到来。那些密集的俄国飞机在天空盘旋着,也许在寻找投掷自己炸弹的最佳位置。
我们因为寒冷和绝望而颤抖地看着这些飞机。但是没有人认为那些仍旧一动不动排着队的士兵发疯了。如果轮到我们的话,也会这样做的。在那个时候,希望对我们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那些能够将我们这些士兵带离开这里的轮船承载了我们对于生活所有的依恋。
那些飞机又飞了回来,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飞机的轰鸣声大得吓人,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而不是上帝。我没有死在十字架上,因而没有资格去睁开自己的双眼。
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美迈尔除了在战略地图上还存在外,实际上已经消失了。城市周围的防线在不断地萎缩,但是已经有许多士兵登上了渡轮。然而依旧有好几千名士兵在城市里等待着,并来回于地窖和前线之间。我朦朦胧胧地看着那些在废墟里穿行的士兵们。
那些士兵已经失去了一切正常人所能拥有的生活,看着他们,我的心在一种深深的孤独里痛楚着。
我们已经在这里多久了?我们已经活了多少次了?这是无法回答的,全世界也都不能回答。我感到好像我是为了这些可怕的经历才生到这个世界的。美迈尔已经成了我生命的顶峰,一个无法超越的顶峰,只有永恒才可能超越它。我们都感到在美迈尔之后,我们所有的生命都随之结束了。美迈尔是我生命最终的坟墓。我们这些士兵都默然无语,这个不可思议的集体沉默让我们这些活死人都在思考着下一步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际遇。虽然现在说这些话有些傻气,但是我们当时的确想着我们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得到人们的承认,甚至直到我们死后也不会被遗忘,这让我们在那时都感到了一些慰藉。如今,关于我们在美迈尔所经历的评判取决于一个据信是完美无误的价值体系,但是这个体系完全忽视了那些在美迈尔所发生的事情。
如今,美迈尔的那些事情已经被时间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了。
我们刚刚离开了自己安身的地窖向一个火炮掩体搬去,那门火炮已经被摧毁了。我把自己的背包和弹药放在了那门炮原来的位置上。霍尔斯、施莱塞和另外一个士兵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我的东西旁边。维尔纳、费汉姆、林德伯格,还有其他七八个士兵坐到了掩体其他的地方。我们的这个掩体要比我们住的那个地窖干燥一些,但这不是我们搬迁的原因。我们搬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可以更方便地到达前沿阵地。我们的阵地继续向港口的方向萎缩着,现在那些防守美迈尔的德国守军正在面临着俄国人的决定性的进攻。我们被告知必须要小心地接近自己的阵地。我们一些士兵有时会向那些进攻的俄国士兵投降,然后那些俄国人就会穿上这些德国士兵的破衣服冒充他们。
我们有些倒霉的士兵已经好几次中了这样的埋伏。更多的时候,那些俄国人不声不响地爬了过来,而此时那些睡着了的德国士兵则成为他们的猎物,接着这些俄国人就待在那些士兵们的掩体里等待着换防的德国士兵。
维尔纳和其他两个士兵差点掉到了这样的圈套里。老兵及时地发现了那个掩体里不正常的情况,并打死了那些俄国人。其中一个当时和维尔纳在一起的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ldo;维尔纳救了我们,他用手榴弹让那些俄国人飞上了天。&rdo;那两个和维尔纳在一起的士兵都用一种紧张的腔调不流畅地说着。实际上,他们两个人都清楚如果不是维尔纳,他们其实是活不了的。
维尔纳此时什么也没有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斜靠在了掩体的墙上。我们已经习惯了被维尔纳从种种危险中拯救出来了。那天晚上,我们这里的一个士兵准备抽一支从俄国人尸体上搜出的香烟。他点燃了香烟后走到外面去解手。俄国人立刻发现了他闪亮的烟头,一发50毫米的炮弹穿透了掩体的混凝土打在了他的背上,他一声没吭就这样死了。
费汉姆小声说道:&ldo;现在俄国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rdo;
第二天,在刺骨的寒风里走到了我们最前沿的阵地。在到那儿的路上,我们看到了最后一辆在那里的德国坦克。那是一辆古老的马克-2式轻型坦克,这辆坦克不久前刚被俄国人打中起过火,坦克的车身上面有着许多的弹痕。它原来的火炮已经被摧毁了,现在被换成了另一辆其他什么坦克的炮塔,每天人们都要把这辆破坦克推到某一个战壕里作为碉堡,这辆坦克有效地阻挡住了许多次俄国人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