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林尚书答道,字字掷地有声,是无有一丝一毫犹豫。
凌迟处死。
这个裁夺萧彻过了很久才给,而且是在群臣不断催逼之下。
彼时寒冬,帛锦人在诏狱,已经被关了整整五个月。
等萧彻这夜到访的时候,帛锦已经三日没进水米,人瘦得形销骨立,半倚在墙,早没了当日颠倒众生的模样。
而萧彻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本想悄着声进来,却到底没能忍住,没进牢门的时候就急促咳了一阵。
昏黑里的帛锦闻声慢慢睁开了眼,紫眸逆着烛光,却是依旧璀璨。
萧彻顿了一顿,挥手遣退太监,自己端托盘走了进去。
帛锦依旧无话,不知是太过疲累还是真正无言。
&ldo;我想来陪你,和你喝喝酒,最后一次。&rdo;萧彻走近,将托盘放下,慢慢开始斟酒。
酒看来烫过,还很温热,在昏黑的牢房里慢慢蒸腾出一脉暖意。
可寒凉,却依旧挥之不尽。
&ldo;什么时候处死?明天?&rdo;帛锦缓声,嗓子照旧嘶哑。
&ldo;是明日,午时,玄毅门外凌迟。&rdo;
&ldo;哦。&rdo;
&ldo;除了哦,你就没别的可说?&rdo;
&ldo;说什么?说,这事还有的商量吗?&rdo;
萧彻摇头。
帛锦的嘴角很含蓄地弯了起来:&ldo;那说什么?说,皇权就是皇权,皇上就是皇上?&rdo;
&ldo;说你冤屈。&rdo;
&ldo;请问,我又有什么冤屈?&rdo;
萧彻又是一顿,没有接话,只将杯举起,递到了帛锦跟前。
&ldo;石孟,定邦侯,你东厂所谓冤死的第一个忠烈。其实你我知道,这人胃口极大,仗着自己开国有功又是国舅,监督盐道的时候,贪了无数银两。&rdo;过了许久萧彻才道,双手握住杯口,贪恋那一点暖意。
&ldo;其余那些事,我不想再说,但是我知道,那些死在你手里的,都是该死,都是些我想动却又不能动的角色。&rdo;
&ldo;他们,不都该死,至少有小半并不该死。&rdo;帛锦终于接过了话。
&ldo;我知道。&rdo;萧彻低头,淡淡一笑:&ldo;这小半不是该死,而是必须死。他们不死,我的位子便不能稳固。&rdo;
&ldo;那裴翎呢?&rdo;略停之后萧彻又道:&ldo;他呢,你觉得他是该死,还是必须死?&rdo;
&ldo;裴翎素有帅才,当得大用,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过于耿直。&rdo;
&ldo;那你又为什么害他,非要定他死罪?&rdo;
帛锦沉默,掌心握着酒杯,却是不喝,只是眼看着那热酒一分分变冷。
&ldo;你想求死,对不对?死前参裴翎一本,那么他对你便断了念想,从此便能一心一意跟我,是不是?&rdo;
&ldo;裴翎这人耿直,素来不会转弯。还望日后圣上开恩,莫要让他陷入党争。&rdo;
&ldo;这么说那日我没有看错,你撕破脸皮咄咄逼人,就真的是要求死。&rdo;
帛锦又是沉默,紫眸迎光,里面是一片静谧。
&ldo;圣上说的我生无可恋似的。不过确实,我好似确实没缓过一口气来。&rdo;
&ldo;人生在世,总归是不能如意,既然这些大苦都已经过来,你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求死?&rdo;
&ldo;一千两百四十五个日夜,日夜孤苦,辗转无眠,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rdo;
帛锦答了一句。
一句便让萧彻彻底无言。
一千两百四十五个日夜,不经意之间,原来阮宝玉已经去了这么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