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太太也看见曼娘了,同这京城里,虽然因为新安郡主的事两家没有直接来往,但平时去别家应酬时也曾经见过。此时曼娘出现福王府里,下们对曼娘的态度林大太太也瞧见了,竟是比对自己还恭敬几分,林大太太的唇不由微微一抿。
想到今日来福王府的目的,林大太太的细眉又微微一皱,对林家来说,寡妇再嫁,真是成何体统?更何况新安郡主再嫁的那样高调,林琉玫是一直跟着新安郡主长大的,若再按了新安郡主的意思,让林琉玫从徐家出嫁,那更是丢尽了林家的脸。故此林大太太对徐家的也没什么好印象,心里思忖着,面上却毫无所动,曼娘夫妇已经行礼下去,林大太太淡淡一笑请他们起来,也就往里面行去。
除了领路的管家娘子,还有几个像是林大太太带来的。陈铭远本待继续往前走,见曼娘站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转回来凑到她耳边:“怎么了?”曼娘收回眼神,笑着道:“无事。”陈铭远也笑了:“新安姑姑是个有主意的,当然不会有事。至于林家,他家和们这些,是不一样的。”
从齐王那边算起来,陈铭远这声姑姑叫的也没错,曼娘嗯了一声:“林家瞧来,们这样家只怕是奢侈无度、没规没矩的家。”陈铭远咦了一声:“原来也会说笑话?”曼娘的眉挑起看向丈夫:“难道以为是那样木头,不会说笑吗?”
陈铭远摸下下巴:“自然不是,还记得当日五姑母家里,可是把说的无地自容。这样的,又怎会是木头呢?”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日的梅花很香、雪花很冷,酒很热,那个少年是那样的突然闯进来,当时说那番话,未必没有迁怒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泄愤。但竟不知道,自己的姻缘由此而起。
曼娘脸上笑容温柔,却要故意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哦,原来娶过门,就是记得这个仇,想报仇的?”陈铭远也笑了:“是啊是啊,是睚眦必报的,难道不晓得?”他们已走到门口,等那的丫鬟小厮们见主们说笑着出来,都齐齐笑了,服侍他们两上车回府。
林大太太进了平素等待的花厅,虽有茶水点心,看着下们也井井有条,可她心里有事,还要想着怎么说服新安郡主。毕竟郡主比不得别的寡妇,若是别家的再蘸妇,原来生下的儿女自然是跟着父族,本生母连句话都不能说,但谁让郡主势大,林琉玫生生不能跟着林家。让林家被瞧了多少笑话,林大太太心里叹气。
等了一时不见新安郡主出来,对旁边的侍女道:“算来也是郡主的长嫂,和这府上也是至亲,既然郡主忙碌,不如就进去见她。”侍女恭敬应是但没有让她起身:“晓得大太太您关心郡主,王爷的病情也紧要关头,这时候您来帮忙是最好的,但们没有得了郡主吩咐,自不敢把您请进去,您还是耐心等候。”
林大太太也是当家主母官员妻子,此时被这样阻拦眉不由紧皱起来,但又不好对侍女们发火,毕竟侍女们也是依命行事,想了想就道:“若郡主十分忙,那就把玫儿请出来见一见也好。”
侍女还是不肯松口:“您是小姐的伯母至亲,很该小姐先出来拜见您才是,不过……”侍女的不过并没说完就听到传来脚步声,侍女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恭敬站好,进来的是新安郡主,她眼一扫就示意侍女们下去,这才上前对林大太太道:“大嫂许久没见,本该让玫儿去老太太面前问安的,偏偏爹又病了,还请大嫂回去老太太面前多多拜上,说等这边事了,再让玫儿去老太太面前问安。”
见新安郡主丢下这么几句话就想走,林大太太忙开口道:“这边这几日这样忙碌,婆婆也是知道的,她一心挂念玫儿,毕竟玫儿是三叔叔唯一的骨血,想为分分忧,接玫儿过去照顾几日,等这边的事,”
林大太太觉得这样说有些过于直接,重新改口道:“那时再让玫儿回来,毕竟说句郡主不爱听的话,玫儿毕竟姓林。”新安郡主的眉挑起,看着林大太太道:“既然晓得不爱听,大嫂还把这话说出来,大嫂果真是个好大嫂。”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已经很浓,林大太太的脸色也有些变了:“郡主身份贵重,宗室郡主王府独女,从小千娇万宠,出阁后林家也是处处礼貌相待,三叔过世之后,婆婆怜惜郡主,又体谅福王只有一个独女,这才让郡主带着玫儿住福王府。谁知们处处礼貌,时时相让,并没有让郡主体谅们用心,反而越发作践起来。”
这话听的新安郡主冷笑,不过林家的,从老太太再到下面的,都个个守住规矩不放,见不得别出格一点点。新安郡主林家那么多年,还有不明白的?此时眉一扬:“是吗?难道就该感念着们的用心,不再嫁把玫儿养的和们女儿一样,个个都似木雕泥塑一般?”
林大太太自来骄傲自己家的家教很严,女儿们个个知书达理,绝不轻说一句话,谁晓得最骄傲的这件事竟被郡主这样讽刺说出,脸色变的更加冷:“郡主自重,林家女儿,从没被说过任何一个不字,也是各世家大族争相聘娶的。”
新安郡主的眼微微一抬:“是,林家女儿是被争相聘娶的,不过林家对女儿们,也着实心寒。大姑母出阁不到三年,夫婿就外寻花问柳,一命呜呼,大姑母不到二十就守了寡,到现已经四十年,红颜变成青丝,不过是为林家挣的一面活牌坊。三小姑出嫁后夫妻恩爱,可惜夫婿多病,三小姑没了夫君也才二十一岁,是怎么去劝她的?好好的一个女儿家不要她活命,反要她殉夫,饿了五日五夜,就此香消玉殒。是,都赞林家教出这样好女儿,可是林家男子是怎么做的?出妻后再娶的,丧妻后续弦的,就算号称终身不娶的七叔,不也一辈子有宠婢相伴?大太太,林家要真有家教,为何不教男子也为妻守节?为妻殉葬?而不是一辈子风流快活?林家不把女儿当看,可不是,的玫儿,绝不能被那样教养。”
林大太太已经愤怒异常,也顾不得这是福王府里,面前是尊贵的宗室郡主,喝道:“一派胡言,妻子以夫为天,天没有了,自当为夫守节甚至殉葬,这才是教女儿的正经事,哪有攀扯男子的?玫儿不能再跟身边了,不然林家女儿的脸都会被丢光。”
说着林大太太就叫:“来,跟进去,把九小姐请出来。”林大太太带的那么几个,厅外听到林大太太叫,忙走进来就要跟林大太太进去,新安郡主喝了一声:“谁敢?”说着就对侍女道:“去,去外面叫几个内侍来,拿棒子给把他们全赶出去。”
林大太太不料新安郡主竟这样强硬,既然她要和自己撕破脸皮那也就罢了,不由喝自己家的:“理她做什么?们请林家女儿回林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当今天子来此,也不能拦阻。”
这倒是句实话,林琉玫毕竟姓林,新安郡主的心不由有些微微的堵,但她怎能让林家的进去,拦前面道:“玫儿是姓林,也上了林家的族谱,但她是的女儿,是她的母亲,照顾她也是天经地义。”
林大太太唇边笑容冷然:“是,是她的母亲,但再嫁妇怎能再称母亲?们都愣着干什么,快些把九小姐给请出来。”新安郡主毫不相让:“果然这就是林家的习惯,被出之妇、再嫁之妇,就不是们林家的母亲,可惜这不是林家的道理,若不然,十年之前,五房的八老爷就不会被弹劾了。”
五房八老爷的生母很小时候就被林家休弃,用的理由是不敬公婆,婆婆生病时候不旁侍候反而浓妆出门赴宴。但实情的话就谁都不知道,毕竟那已是久远的事。八老爷从小林家长大,对自己这个生母的事也知道一些,深以为耻,十年前得到消息生母病逝。断姻缘不断血缘,被出母、再嫁母去世,依例也该守孝丁忧。
八老爷既以生母为耻,自然不愿做这些,只当没这回事。但他此时已做了官,不再是平民百姓,御史一道弹章送上,称被出母去世依例也该守孝才是,而不是什么都不做,需知养恩虽重,但母亲怀胎十月、哺乳三年,也是恩情深重,若任由官员被出母、再嫁母去世而不守孝丁忧,则不合子之情。
弹章送上,八老爷又上奏章自辨,最后皇帝批了一句,情义可恕、生恩难忘,照例去吧。八老爷虽没丢官,却也只有照例丁忧回家守孝,此事还引得京中议论了很长时候,到底是父族要紧还是母族恩重。
此时林大太太听到新安郡主提起这事,眉扬起就缓缓地道:“这事当时已有定论,八叔叔一心记得家中长辈教导,无意认那等不孝之为母,这是该当赞扬的。”新安郡主唇边笑容冷然:“哦,照这样说,把玫儿带走,也让她不认为母?毕竟可是再嫁妇。”
要依了林老太太的想法,就该这样才是道理,但这话也只有林家私下说说,哪敢这样说出来,林大太太摇头道:“郡主这是怎么说话?们林家那是那样不讲道理的家,不过是……”
作者有话要说:被出母、再嫁母去世后,所生子也是要守丧的,但比非出非嫁的母守丧要低一个等级,当然,如果自愿以最高等级来进行守丧,也是允许的。
林家的设定,就是那种很恪守规矩,不能多说一句话的僵化的家庭。而徐家乃至陈家,设定的都是那种比较开明的家庭,所以会彼此看不顺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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