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那松了一口气,曼娘短暂的尴尬后也恢复平静,伸手拢一下耳边的乱发,对夏风道:“让瞧瞧外面待客的往哪里去了,怎么表哥来了也没招呼?”夏风应是,就唤小丫鬟去瞧外面的婆子去哪里了?
曼娘打盹后脸上有浅浅的红,手指如葱根一般细白,这样懒懒地把发拢上去,黑白交映,陈铭远竟觉得这动作十分好看,心里有股奇异感觉升起。听曼娘这么说忙道:“表妹快别说那些下了。本是来给姨母上香的,谁知来的不巧,中午的经刚念完了,贵管家就让到后面先歇一会儿,本打算去找表弟的,谁知反进错了表妹的屋子。”
徐家来此做法事,一半的僧房都被徐家包了,几道门都有守着,不许闲杂等过来。曼娘姐弟住的屋子正好相对,一个西一个东,想是引路的小厮见已进了内门,里面再无别的岔道,告诉陈铭远方向就偷懒去了。
说着陈铭远的脸不由红起来,进了屋子,瞧见曼娘坐椅上打盹就该急忙退出才是,谁知竟想起上回徐家宅子花园看见曼娘坐石上打盹情形,不由笑了声,反闹的不好。陈铭远这脸一红,让曼娘想起徐大太太说的话,被太妃宠坏的孩子,一帆风顺没经过风雨,心性还自然纯真。倒和林琉玫是一样的,两相貌也极配,只是要靠陈铭远撑门户只怕不成。不过以现时陈家来说,只要齐王不倒,陈铭远有没有成就也没多少关系。
这么一想,看陈铭远的眼神里不由多了些别的意味,陈铭远真要娶了林琉玫,也算自己的妹夫。陈铭远不知为什么曼娘看自己的时候眼神突然变了,而这种眼神,就跟看一个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心里嘀咕着,曼娘已经让夏风叫小丫鬟进来带陈铭远去徐明晋他们那边。
陈铭远跟了小丫鬟走出一步才想起还有件事:“俞隆那边,已经把道理都说给他了。俞隆也说过,一切他心里都有数,让这边不需担心。”一个家总要有个撑门户的,不然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曼娘应是行礼:“多谢表兄。”
这样的态度无可挑剔,可陈铭远觉得礼数实是太周到了些,拱手还礼这才走出去。曼娘又打一个哈欠才坐回去:“告诉院子门口的,虽说这寺里不多,毕竟比不得家里,哪有不带客到地方随便指一个就让进去的?”
夏风应是,见曼娘还有些瞌睡就拿过美拳给她敲着腿:“离晚课还有一个时辰呢,姑娘您再抽空歇一会儿。”曼娘嗯了一声,眼睛已经闭上,数日劳累,虽是尽孝,也要养养神才好。
到了五月十二,法事最后一日,这日徐大太太等徐家长辈也穿了素服,前来相国寺给陈氏上香。新安郡主也来了,不过没有用郡主的车驾,而是跟着徐府众一起到。看见她来,曼娘想到那日新安郡主说的话,他待如何,才能待同样待他,新安郡主是切实做到了。
但如新安郡主这般的,又有几?毕竟新安郡主是宗室郡主,背后所依靠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家。曼娘收起心里的叹息,上前恭敬行礼相迎。
法事做完,众也就收拾东西回家,累了这么些天,曼娘好好歇了几日,总算觉得缓过来。这日见花园里荷花已经半开,动了兴致,让备一桌酒,请请姐妹们。
林琉玫正好过来玩耍,听到曼娘这主意就不由拍手:“这好,姐姐,等会儿的帖子也要写的名字。”曼娘虽只比林琉玫大两岁,可从小就被教导要怎么理家处事,又被教着要喜怒不形于色,林琉玫曼娘眼里看来,十足还是个孩子,不由伸手摸她头一下:“不用说也知道,会写上的名字。恰好来,说们赏荷,可要做几首赏荷诗?”
林琉玫趴美靠上,用手托着下巴:“不长于作诗,倒是会画,徐供奉曾教过,还说比起绵珠姐姐的,的画只稚嫩些,但灵气颇好。”林琉玫说的欢快,猛地想起绵珠这个名字可不能提,急忙闭口。
曼娘本写着帖子,听了这话久久没有落笔,一滴墨已经滴花笺上,那朵白莲就此被染黑。曼娘回过神来顺手把染墨的花笺交给秋霜,这才继续写着下面的帖子:“没事,有些事,总归是要过去的。”
林琉玫哦了一声,眼睛张的大大的,曼娘已经写完一张看向林琉玫:“这辈子遇到的遇到的事都那么多,如果每遇到一样挫折或者小不如意都要耿耿于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只有往前看,继续走,才能让自己过的好。”原来曼娘没有怪自己,林琉玫松了口气点头:“嗯,外祖父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外祖父还说,他说,谁敢让不如意,他就去揍谁。”
林琉玫的声音越来越小,曼娘也笑了:“这是福王疼,毕竟福王只有这么个孙女,只是这生的事很难说,所以,就算别再疼自己,也要先让自己有本事,什么时候都能过的如意的本事才好。”
林琉玫大大地点头:“嗯,姐姐说的对,那日外祖父还说,徐家的家教很好,特别是姐姐,能够宠辱不惊,淡然待,要和姐姐多学呢。”曼娘只新安郡主定亲后见过福王两次,是个养尊处优的老,笑起来有些像弥勒佛。
这番话很明显早新安郡主定亲前就和林琉玫说过,福王疼女儿和外孙女,是真的疼入骨了。曼娘把写好的帖子交给夏风,让她派去各家府邸上发放,笑着道:“和还是不一样的,出嫁后,所要面对的事比要多。”林琉玫看着曼娘说话时候那平静的眼,虽然和绵珠的接触更多一些,可现觉得,这个貌不惊的继姐,比绵珠更可亲,她身边,心能平静下来。
为什么俞泠会拼着悔婚也要娶绵珠?难道真是大说的,情之一事,难以琢磨?那自己对陈铭远,一见到他就会开心地笑,是不是也是喜欢,那这种喜欢和大们说的情有什么区别?
曼娘见林琉玫不说话,只是皱眉往自己身上瞧,摸摸她的脸:“想什么呢?”此时亭中只有曼娘和林琉玫两,林琉玫悄声问道:“姐姐,方才说嫁,让想起当日,那姐姐,可曾对俞成明有情?”
曼娘沉默了,林琉玫伸手拉住曼娘的胳膊:“姐姐,是不好。”曼娘抚上她的手:“从记事开始,就知道,是定了亲的。娘也和说过,一出嫁就是要去管家,于是从识字开始,就学着处理家务、管教下。和泠表哥也见过几次,知道他将是的丈夫,渐渐大了,泠表哥也越长越好,画画也越来越出色,那时心里都是欢喜的,欢喜将有这么一个丈夫。可要说那是情?为何撞破泠表哥和绵珠时候,心里觉得愤怒,是因为绵珠不肯为妾要为妻。祖母说过,做正妻的,是该贤良大度的,丈夫有几个妾也是平常事。而不觉得,一腔情意付错了?所以,也不知道,对泠表哥算是有情呢还是无情?就算恨他,大抵也只恨他负约吧。”
从小结下的婚事,哪能轻易撕毁。若没有陈珍兰的劝说,或者曼娘还是会嫁进俞家,做一个完美的妻子,至于和丈夫之间,相敬如宾就已够了。林琉玫望着曼娘,久久没有说话。曼娘抬眼望去,一片碧玉之中,能看到数朵荷花开放,淡淡一笑看着林琉玫:“所以,既然泠表哥和绵珠,是真的有情,那成全了他们,不也是做善事?”
林琉玫长呼出气,也点头:“嗯,娘说,若喜欢一个男子,必要问问他心里可有别,若心里有别了,就算他再好也不能喜欢。若心里没别,”林琉玫的脸红了,毕竟这种话,好像不好说出。
曼娘明白,揉揉她的发没有再说,只是肯定地道:“异日,妹妹定会寻到一个彼此有心的郎君的。”林琉玫又是一笑没有说话。
赏过荷花,曼娘的日子过的就跟原来一样平静,有应酬的时候出去应酬,没应酬的时候家写字看书,现不用管家,又少了许多事。闲着时候还能教难哥儿读书写字,日子如水一般过去,转眼俞隆婚期已到,曼娘跟着众前去俞家道贺。
这是自那日俞家撞破绵珠和俞泠的事后,曼娘头一次去俞家,踏进俞家大门,曼娘不由微微叹息,曾经以为这将是自己长久的家,现来此,不过是个过客。初秋的庭院还是绿意满眼,比起当日曼娘来时的冬日萧瑟大为不同。
俞家出来迎接的是绵珠,这也是曼娘自那日后头一次看见绵珠。做了妇打扮的绵珠看起来比昔日更加艳丽,恭敬地对徐大太太她们行礼后绵珠才看向曼娘,眼中闪过一丝志得意满,但很快那丝志得意满就消失,只对曼娘淡淡笑道:“十三表妹好久没见。”
曼娘旁边的十一小姐不由握住曼娘的手,十二小姐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自从二太太回京,十二小姐就被拘二太太身边,学规矩讲道理,虽然没骂一个字,但话里的意思就是十二小姐太不像话,那能和自家姐妹掐尖要强,惹外笑话。
十二小姐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发,今儿原本四奶奶不愿让十二小姐来的,可十二小姐要的就是来瞧瞧曼娘怎么和绵珠相对,此时见曼娘站那里,心里不由一阵高兴,让装若无其事。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曼娘为什么不和俞隆订婚而且和俞泠订婚,古人并没我们想的那么愚昧,不少读书人家还是知道血缘太近生出的小孩不好,会避免血缘太近的亲戚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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