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蛮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袖口,里衣穿在里头轻若无物,却又熨帖舒适。
里衣……是恩公的?
苏令蛮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一瞬间袭上心头的羞赧从何而起,但昨夜迷糊的记忆却被她自己勾勒得越来越清晰,耳膜甚至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声响‐‐年轻郎君强而有力的臂膀与温暖的胸膛,如此不同。
他又救了她一次。
&ldo;暧,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又发烧了?&rdo;狼冶将手探过来,苏令蛮不自觉躲开,将手背覆在脸上捂了捂,直到感觉冷下来才道:&ldo;没什么。&rdo;
麇谷居士见她有条不紊地就着屋中凉水漱口洗脸,好似完全没被他换衣裳的事实影响,不由奇道:
&ldo;你居然不介意?&rdo;
&ldo;居士既是当世活扁鹊,刮骨疗毒我亦听闻过,治过之人繁不胜数。在居士眼中,阿蛮怕是并不比一块猪肉更珍贵,又何必介意?&rdo;
苏令蛮没说的是,介意也来不及了。
麇谷居士第一次在她面前哈哈大笑起来:&ldo;洒脱!好!好得很!&rdo;
&ldo;可惜终究是一妇人。&rdo;
苏令蛮刚刚坐下端起的瓷碗又重新放了下来,她起身拱了拱手:&ldo;居士缘何对妇人有如此之偏见?&rdo;
&ldo;世上之人何止千千万,好坏并不因男女而分,男儿郎中有穷凶极恶、寡廉鲜耻之辈;可女流之辈中亦不乏身怀国家大义、才智超绝之人。前有蔡文姬,今有谢道韫,哪个不是人人称颂的天骄?便你鬼谷子一门中,不也出了个墨如晦,一手奇门遁甲之术于我大梁统一中原之战中屡建奇功,被梁太祖尊为国师?&rdo;
麇谷脸色青红不定:&ldo;你又知道些什么?&rdo;
&ldo;阿蛮确实不知道居士身上发生了什么,让您如此偏激,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可阿蛮自小便明白一个道理,冤有头债有主。&rdo;
&ldo;若有人欠了阿蛮,阿蛮死也要讨回来,但绝不会发泄在不相干之人身上。若因一个坏人便否定了一个群体,不仅是偏激,还是无知。&rdo;
苏令蛮并不像以前那些求到麇谷居士面前的那些人那般,一味哭穷扮惨,也不一味捧着他说好话,但奇怪的是,麇谷居士反而真的听进去了。
这小娘子年纪不大,身上却自有一股从容而坚定的力量,他不曾在其他任何一个妇人身上见过。从前一夜的死缠烂打,到昨夜昏迷,他让她看到了女儿家除却虚荣贪婪软弱之外的另一面‐‐
&ldo;你让老夫想想。&rdo;麇谷居士挥挥手,&ldo;让老夫想想。&rdo;
苏令蛮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肯想就证明这块顽石被撬动了,有松动,便证明治病有门。她重新坐下,囫囵着喝起粥来,只觉得胃里暖暖的下去,从头都舒坦到脚。
狼冶目送着麇谷居士离开,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待苏令蛮堪堪将一碗粥喝完,他才缓过神来,跟看稀奇物似的将苏令蛮上下扫了个遍,猛地一拍桌子:&ldo;小娘子,你果然是个妙人!&rdo;
&ldo;这还用你说,便我这一身肥膘,小娘子中也是万中无一的。&rdo;苏令蛮放下碗,踢了踢杌子:&ldo;坐?&rdo;
狼冶顺势一屁股坐了下来:&ldo;你是怎么办到的?我跟了居士这般久,居士的心肠可是铁石浇筑,寒冰淬炼的,今日却在你这松了口……&rdo;他摇摇头,一脸不解:&ldo;奇怪,真奇怪。&rdo;
&ldo;大约是……我不大像个女儿家?&rdo;苏令蛮站起身,转了一圈:&ldo;身宽体胖,性子粗蛮,与寻常的娇娇娘子大约差了十万八千里。&rdo;
狼冶愣愣地点头,半晌又摇头:&ldo;不对。具体什么,这我确实说不上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