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个卖野鸡的主儿面前,四连连长问野鸡多少钱一只,卖野鸡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儿,先是不吱声。四连连长耐着性子连问了几遍,老头儿对他瞪着干瘦的眼睛说:&ldo;不卖!&rdo;
四连连长就问:&ldo;不卖?不卖你把野鸡摆在这儿干吗?&rdo;
老头儿说:&ldo;这野鸡不是我打的,所以不卖!&rdo;
四连连长奇怪:&ldo;不是你打的,那是谁打的?&rdo;
老头儿:&ldo;我的眼睛瞎,我年龄一大把了,死也死得着了,我看不清楚蛮正常;你呢,年轻又当着官,眼睛看不清楚吗?&rdo;
&ldo;看不清楚什么?&rdo;
&ldo;我老汉这大一把年龄了你看不清楚吗?&rdo;
&ldo;对呀,你是一大把年龄了,又怎么着?&rdo;四连长蹲下身,盯着老头儿。
&ldo;我这大一把年龄能进山打野鸡吗?&rdo;
四连连长装出一副笑脸:&ldo;老汉,我知道这野鸡不是你打的,但是你摆在这儿肯定是卖的,你卖我买,这应该不成问题吧!&rdo;
老头儿眯着眼睛成一缝隙:&ldo;眼瞎了,自从儿子被你们枪毙后,我的眼睛就时时发瞎病,发瞎病的时候,认不清人,也认不清秤,就不卖东西。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的眼睛正在发瞎病,不能卖东西!&rdo;
四连连长问:&ldo;你的儿子被枪毙了?&rdo;
&ldo;我的儿子没有做任何坏事,是好人,好人被枪毙,那枪毙他的人就是坏人!&rdo;
四连连长又问:&ldo;那是谁枪毙你的儿子!&rdo;
&ldo;谁在风荷塘镇杀了几十号人,就是谁枪毙了我的儿子!&rdo;
四连连长:&ldo;这么说,你的儿了原来是乱党分子,难怪你这么倔劲着!&rdo;
老头儿突然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四连连长。
&ldo;老东西,你干吗这么看着我?&rdo;四连连长右手已经摸着枪套里手枪柄了。
老头儿狠狠骂道:&ldo;看你这狗东西是个什么狗东西!&rdo;
&ldo;他妈的!&rdo;四连连长拔出手枪,一推就上了膛,枪管儿顶着老头儿的额头,&ldo;老子看你就是一个老乱党分子,毙了你!&rdo;
这一吵,立即有很多人围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张拓朴一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拓朴见势头不好,就上前拉起四连连长,训斥道:&ldo;混蛋,怎么跟一个老人家过不去呢?自己掌嘴!&rdo;
四连连长也知道要是把老百姓惹乱了,这混乱之中会危及到师长的安全,到时候怕是不好交待,立即对老头儿鞠了躬,同时在自己脸上轻轻刮了两下:&ldo;对不起了,老人家,刚才是一时冲动,冒犯了你老人家,请你老人家不要见怪!&rdo;
同时心里想,不把你这老家伙干掉,我誓不为人!
老头儿也知道这些国军硬惹惹不起,什么也不说,用大布将摊在地上的野鸡包裹起来,说:&ldo;受不起受不起,如今是你们这些人的天下,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儿,哪能受你们的弯腰点头?&rdo;把包裹往背上一背,围观的人们主动让条道,老头儿就往道里去了。
有人说:&ldo;这老头儿的儿子被你们枪毙了,就是一个孤老头儿了,精神受了剌激,天天就在这儿摆野鸡儿玩的,就是不卖,你们这些老总也是没事做,惹他干吗?&rdo;
&ldo;你们这些老总就知道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是国军,简直不如军阀刘高飞的一个脚丫子!&rdo;
话也不知是哪个说的,这么多人,再说,又有冷嘲热讽的话七嘴八舌出来,实在是没有必要去看是谁对他们一行不满。
张拓朴扯扯发呆的四连连长:&ldo;走吧,还愣着干什么?&rdo;
卫兵们示意老百姓让开,老百姓有意慢慢地让着道儿,卫兵们围拥着张拓朴,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挤出人群。
因为受了气,张拓朴一直是埋着头回到师部,等坐下来,想发一通无名怒火,却不见了四连连长。
问卫兵:&ldo;四连的孙连长呢?&rdo;
卫兵队长答:&ldo;我们只管您的安全,谁还顾到他!&rdo;
&ldo;去找找,去找找!把他找来!&rdo;
卫兵队长吩咐卫兵去找了一大圈子,没找着。
原来,四连孙连长出了人群后,就寻那老头儿去了,他下决心要干掉这老头儿,出一口恶气。顺着老头儿离开集贸市场的那条道,他快步追赶着,追赶到十字街口,却不知道老头儿究竟往哪条道去,犹豫一阵,决定往南街追下去,一般来说,卖野味的生意人都是打南边来的,也必走南街才能到集贸市场。顺着南街一直往前走,赶了二三里路,终于看见那老头儿,正荷花舞会会所门前跟几个舞女说着话。孙连长就放慢往前走,边走边看老头儿跟舞女究竟要干什么事儿。难道这老头儿也想着舞女的荷花之魅吗?
原来是荷花舞会会所要买野味,只见一个舞女付了钱给老头儿,另两个舞女一人拎起包裹的一角,将野味拎进楼里去了。老头儿将钱装进腰搭子,再把腰搭子往腰里扎紧,继续往南边走。
四连孙连长不远不近跟着老头儿,看他究竟要到哪里。
快出风荷塘镇了,老头儿不再往前走,而是往一条狭窄的巷子走去。
四连连长紧走几步,赶到巷口,却不见了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