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害怕,又感到兴奋。
到底潜伏在小舟体内的,是怎样的妖魔或又是怎样的病疾?那个时候,那个在她面前哭了的时候,难过是真的,但冷漠也是真的,在足以骗过人的温婉外表之下,实则包藏着一颗阴戾的心。
还是说,这么多年来,在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把示弱作为一种处世的手段。那日和她没有深说下去的故事是,叔叔一家之所以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双亲离世处境可怜。所以她口中的卖惨求情这件事,似乎是自己从小就掌握的好本事。对男人也好,对女人也好,总是以自己温热的眼泪去融化他们心上的坚冰。那日玲安说对头是贱人,是□□,自己还做作地让玲安不要骂得这样难听。
可真正的贱人,真正的□□,难道不是暗地里玩弄这样的下作手段表面上光明坦荡生活的自己么?
丈夫似乎是终于察觉到小舟的异样,停了下来,黑暗里他看不见小舟眼角滑落的泪,他问,&ldo;弄疼你了吗?&rdo;
小舟脸上的笑几乎是凄艳,她摇了摇头,轻声说,&ldo;继续吧。&rdo;
第3章渡(3)
车子平稳地开向家的方向,坐在副驾驶的小舟朝窗外望着,北市六点钟的夕照打在她婴儿般的脸上,便在高挺细直的鼻梁上涂上一道柔柔的金色痕迹,顺着那金色痕迹往下,是微微用力抿着的嘴角。
在下一个路口,绿灯变成了红灯,开车的泊帆停了下来,问,&ldo;我做错了么?&rdo;
小舟沉默不答,无声地将头又朝窗外转过去一些。
泊帆便不再说话,等待着视线高处,那团机械的,毫无生气的红色。
到了家,小舟不等待丈夫,自己开了车门,跑到家门前将门敲得砰砰响。
开门的是小女儿笙笙,正想要抱住妈妈的腰撒娇,低着头被头发挡住表情的妈妈却快速闪过了自己的环抱如同躲避什么可怕的病毒,妈妈跑着上了楼,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九岁的笙笙愣在原地,爸爸从门外进来,表情似乎很是疲惫,明明面容英俊的爸爸,五官之上却似覆着一层晦暗的灰,看起来那么狼狈。
笙笙撅着嘴,对这一切很是不解。
楼上,小舟连包都没有卸下,反锁了房门,就把自己整个儿地摔在了床上,脸埋进被子里,头发凌乱,披散肩头。
这副皮囊里的这颗心,如今被愤怒、暴躁、郁闷、痛苦、以及许许多多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混杂在一起辨不出哪一样是哪一样的情绪填满,觉得肿胀得难受,觉得难看得不堪。
我做错了么?
又想起半个小时前丈夫在车上说的这句话。
小舟很想尖叫,又很想冷笑。
会被认为做错了的,一定是自己吧。会被别人讲作不识好歹的,肯定是自己吧。也许如今的焦灼苦痛,只不过是旁人眼中嗤之以鼻的一种作而已。
今天玲安又讲到,很羡慕小舟你,嫁了好丈夫呢。
又说起自己如何如何不易,自从来了北市后每日五点就得起床,通宵是常事,连周末也得加班,今天是来之不易的一天假期。
正因为是来之不易的假期,所以玲安约了小舟,两个人一起吃了饭逛了街,小舟打算乘傍晚时候的地铁回家。但是泊帆的公司就在小舟她们逛街的不远处,因此泊帆下班后,体贴地将车开过来,带上小舟一起回家。
无可指摘对不对?该沉溺享受这份无微不至的爱对不对?该一边享受又一边以一种高雅的姿态半含半露地向众生炫耀对不对?连站在一边的玲安都说,&ldo;闻名不如见面,轻舟真是嫁了个好丈夫,看得叫人眼红。&rdo;又和走下车来替小舟开车门的丈夫,交换名片,看了丈夫就职的公司后连声赞美,换上了比之前更热情的笑容,伸着手说以后请多指教。
小舟站在车门边,生气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是因为玲安么?是因为独自打拼来北市立足的玲安,她的人生,本就是对自己的一种轻蔑么?
还是因为泊帆呢?因为他的付出他的占有,通通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可是,似乎是这样的‐‐在两个人之间的每一次,凭借那些拥抱、亲吻、交合,凭借每一次作为丈夫的关怀和宠爱,泊帆他,把原本的那个奚轻舟从自己的身体里挤出去了,然后取而代之的,是被他以温柔且绅士的姿态,慢慢地塞进来的那个谢太太。
埋在被子里被捂出一脸的汗,在闷热之外,脸上还有另一种液体滑落。
在记忆深处沉睡多年的事,为了过上轻松的人生被自己强行忘记的事,忽然就苏醒了。
那似乎是,生完笛笛和笙笙的一年后,一个寻常的周三,小舟忽然买了车票,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通知,便提着行李箱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
住在酒店的当晚,就接到丈夫的电话,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儿如今在哪儿,小舟告诉他,待够了就会回去。
也许是那时电话里小舟的语气,让丈夫无法多问下去。
在南方的沿海城市走了一遭,心情并不在旅行上,因此看什么都是无趣。看着举着自拍杆兴奋地拍合照的情侣,觉得他们离自己很远。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垂着手不知道回到哪里去,海鸥在海面上啼鸣,飞翔姿态凌厉从云层中俯冲下来。
小舟什么都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