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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我拿这个问题去问陈胖鸭，一向老实巴交的陈胖鸭居然做了个鬼脸：&ldo;你看白老师那个样子像不像种过菜的嘛？刚屙出来的屎尿咋能拿来浇菜呢？不把菜烧死才怪。这些事情种过菜的哪个不晓得？她完全是在乱说嘛！&rdo;然后我们就一齐大笑。

我和陈胖鸭这番对话是在操场上进行的。操场的一角正在为学校的食堂搭建一排猪圈，干活的就是那帮右派教师，国庆节以后他们就从讲台上消失了，每天集中到这里来劳动。对于黎明的离去我并不感到遗憾，这一方面是由于我在章志伟的教育下觉悟有所提高，另一方面是由于黎明早已失去使我醉心的风采和激情，讲起课来干巴巴的，还总是一副生怕说错话的样子，使人看着怪不舒服的。

所以当时我笑得很开心，很投入，完全没有发现白老师已经站在我们身后了。

&ldo;你们笑什么？&rdo;白老师满脸狐疑地怒视着我们，看样子她已经听到了陈胖鸭的部分言论。

我们两个大惊失色，都把眼睛看着一边。白老师越发生气，连声追问我们到底在说什么，还一个劲跺着脚上雪白的皮鞋。这时两条灰蒙蒙的人影抬着一筐东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魏骏骐。魏骏骐的下巴像朱元璋那样向前伸出很远，因而比其他右派更像右派‐‐漫画里的右派分子疯狂叫嚣时，下巴就是这样凸出来的。魏骏骐后面那人佝偻着腰，一身破衣服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颜色，走近了我才看清那是黎明。

&ldo;你们太不像话了！&rdo;白婉君最终没有问出结果，扔下这句话扭过身子就走。她这一扭身把那两人抬着的筐子碰翻了。一筐黑乎乎的泥巴扣在她的左脚上，于是她的两只皮鞋登时变成一白一黑。

&ldo;你你……&rdo;白婉君气急败坏，半天才说出话来，&ldo;黎明，你是存心破坏！&rdo;

黎明瞪着无神的眼睛茫然望着她。魏骏骐那朱元璋式的下巴却颤抖了：&ldo;白老师你怎么这么说呢？这和黎明有什么关系……&rdo;

&ldo;你还敢包庇他？&rdo;白婉君的手指几乎戳到了黎明的脸上，&ldo;黎明，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时刻都在想着报复，时刻都在想着破坏，是不是？可是你永远都不会得逞！&rdo;

黎明的脸色倏地变白了，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

&ldo;怎么？你还不服气是不是？那你就等着瞧吧！&rdo;白婉君狠狠瞪了黎明最后一眼，波浪形的卷发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了。

黎明闭上眼睛，慢慢恢复了木然的表情。

正文第一部（13）

星期六下午的自习课，唐吉又大出了一回风头。

这学期我们男生中间兴起了一种新花样‐‐&ldo;占便宜&rdo;。这个&ldo;便宜&rdo;就是数字&ldo;8&rdo;。&ldo;8&rdo;的谐音是&ldo;爸&rdo;，于是大家都特别忌讳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个数字。谁要是一不小心说了出来，马上就会有人应声答道&ldo;哎！&rdo;或者&ldo;你喊我干啥？&rdo;，然后嘻嘻哈哈喜笑颜开，说他这个&ldo;便宜&rdo;占得好安逸。如果当时的环境不便于用语言来应答你（例如是在课堂上），这些家伙就咳嗽一声，表示你奉上的&ldo;便宜&rdo;他已经笑纳，特别调皮的还一面咳嗽一面做出在下巴上捋胡须的姿势，那副煞有介事的长辈模样气得你毫无办法。

但是这个数字有时又是无法回避的，因此一种更新的花样又应运而生‐‐在应该说&ldo;8&rdo;的时候不说&ldo;8&rdo;而说&ldo;2&rdo;。按照谐音，&ldo;2&rdo;就是&ldo;儿&rdo;。于是我们之间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ldo;喂，你说五十五加三十三等于多少啊？我怎么想不起来啦！&rdo;一边问一边准备着那声&ldo;哎&rdo;。

&ldo;等于‐‐二十二！&rdo;

要是问话的人过早地回答那声&ldo;哎&rdo;，就成了&ldo;偷鸡不成蚀把米&rdo;，被对方反占了&ldo;便宜&rdo;，活该让大家笑破肚皮。

数学课充满&ldo;8&rdo;和&ldo;2&rdo;，因而充满了占与反占&ldo;便宜&rdo;的博弈，课堂上经常有人一齐咳嗽一齐捋下巴，搞得老师莫名其妙。那天下午我们隔壁教室的初一学生就正在上数学课，讲课的声音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当那位老师提问一个女生2的3次方等于几时，唐吉就做好准备了，那女生刚刚说出&ldo;等于8&rdo;，他立刻脆生生地大叫一声&ldo;哎&rdo;，把我们逗得笑成一团。

笑声未落，陈胖鸭苦着脸从外面进来，对我说章老师叫你去一趟。我想章志伟终于叫我去交代&ldo;变天账&rdo;问题了。其实我早就想向他把这事说清楚，但是教政治的章老师和教汉语的章老师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的脸色总是那么严肃，目光总是那么犀利，走路总是那么快步如飞，好像成天都在忙于火热的阶级斗争，我根本就不敢找他说任何事情。今天当然不能不说了，因此我一到他办公室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我们是怎么发现那个咖啡色笔记本的、笔记本里头又写了些什么……章老师听了几句就很不耐烦地把我打断了：

&ldo;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找你来的时候，是要你说一下那天的事情。那天的时候，黎明把稀泥巴倒到白老师脚上，你也在场，是不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