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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第1页）

但是思想的巨人是个很折磨人的角色，而在不惑之年来当这种巨人，就显得尤其可笑和可悲。为了转移心思，我非常渴望全身心地投入工作，&ldo;劳动将成为人类第一需要&rdo;这句话在我看来，真是有道理极了。不巧的是这时候院里却没有什么活干。唐亚辉在嘉平呆了个把星期一无所获，最后带着空空的行囊离开了，神泉项目也就没了下文。全院群众和我一样深感失望，因为神泉项目一旦落空，就不仅是&ldo;将成为&rdo;的第一需要无法满足，连工资和面包也无法满足了，这可是现在时态的第一需要。现在进行时！

深感失望的全院群众在一个明媚的星期六下午被召集起来开大会，听一位北京来的领导作报告。白发苍苍的领导在麦克风里大声疾呼同志们，你们的观念必须转换，必须尽快转换啊！再过几年你们就要走向市场了！国家就不再给你们发工资了！也不再给你们拨事业费了！你们就不能吃皇粮了！就必须自己找饭吃了！形势逼人哪同志们，你们的观念不转换怎么行？……

&ldo;妈拉个把子！&rdo;杨永远在我背后愤愤地嘀咕，&ldo;我看他自己的观念才该转换！我们早就他妈的没皇粮吃了，他咋到现在都不知道？哎苗玲，这个糟老头子是哪儿来的？&rdo;

&ldo;他是部里的一个巡视员，&rdo;苗玲小声说，&ldo;到峨峰山江都堰七寨沟巡视了一圈，路过我们院的……&rdo;

&ldo;怪不得！老王八蛋吃皇粮吃惯了，以为我们也跟他一样。游山玩水的政府官员叫咱们转换观念，真他妈的滑稽！&rdo;

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所以大家都渴望赶快散会。然而&ldo;老王八蛋&rdo;作报告的瘾头很大，一直讲到下班以后，才在热烈的掌声和怨声中结束。掌声主要来自思想进步的同志，怨声主要来自思想落后的同志。落后的同志倒也没怨别的，只是说咱们周末陪他加班一个小时，这加班费是院里发还是部里发？

回到办公室，听见桌上的电话铃在响，我拿起来问了声：&ldo;请问你是哪位？&rdo;

&ldo;柏拉图！&rdo;一个悦耳的声音。

&ldo;方丽华！&rdo;我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真的是她。

&ldo;你这会儿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rdo;

&ldo;还是在雅韵咖啡厅？&rdo;

&ldo;不，我这会儿在家里。我住在棕榈花园，a区6栋二层3号，你能过来一下吗？&rdo;

棕榈花园这个名字经常在电视里听到，坐上出租车以后才知道它比我想象的远得多。出租车出城以后开了很久，才在一个路口见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ldo;棕榈花园，高尚住宅，成功人士的名片……&rdo;下面有个醒目的箭头指向一条林木幽深的小路。顺着小路又开了几分钟，路旁出现一排漆成金色的欧式栅栏，隔着栏杆可以看到一大片修剪整齐的树木和草地，以及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一栋栋别墅式小楼，小径边上的路灯都是普希金时代的式样，在暮色中暖暖地放出橘色的光亮。司机在大门前将车停下，告诉我到了。

门口站岗的保安戴着一色的贝雷帽，看上去很像联合国维和部队。他们告诉我，a区6栋就是草坪后面那座楼。

按下门铃时，我想一定会见到一大堆家庭成员：年高德昭的赵主任、尊贵严肃的孟夫人、春风得意的赵军先生、活泼可爱的儿子或／和女儿，当然还有至少一名保姆。我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向他们一一问好。然而门打开以后，我只看到了方丽华一个人。

&ldo;愣着干吗？快进来呀！&rdo;她很随便地笑笑，转身朝空无一人的客厅走去，柔软的拖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轻盈无声。粉色的丝质睡衣把她身体的曲线凸显得很清楚，我有点不敢看，便低头去看脚下。脚下是进门处的踏脚垫，上面摆着几双拖鞋，这使我想起自己应该换鞋，紧接着又想起一个尴尬的问题‐‐我的袜子前端有个破洞。好在拖鞋中有一双是那种不露脚趾头的，我便把脚伸进去，跟着她走到沙发跟前。

&ldo;赵军在家吗？&rdo;落座之前我很有礼貌地问道。

&ldo;他在广西开他的公司。&rdo;方丽华坐下来，拍了拍身旁的沙发，&ldo;坐吧，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rdo;

我没敢过去坐在那个地方，虽然我很想去。我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了。

&ldo;孩子也不在家？&rdo;

&ldo;我根本就没生孩子。&rdo;她浅笑一下，略带讥讽的味道，&ldo;所以他们一直不肯原谅我。&rdo;

&ldo;谁？&rdo;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ldo;还有谁？赵军的父母呗！&rdo;她说，一边将手伸向茶几。茶几上摆着一个果盘，旁边还有一瓶洋酒和两只高脚杯。她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熟练地削着皮，又补充了一句：&ldo;特别是那个老太婆！&rdo;

&ldo;这种事根本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问题。&rdo;我很不以为然地说。

&ldo;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天大的罪过了。&rdo;她的口气很平淡，像是在谈论别人家里的事，&ldo;你别看这种人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骨子里还是个农民，封建意识比谁都严重。&rdo;

&ldo;只要赵军不在乎就行了……&rdo;

&ldo;赵军？别提他了！&rdo;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慵懒地伸了伸腰肢，&ldo;我调到嘉平这么长时间了，他一次都没回来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