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贴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问:&ldo;你怎么敢让我慢点开、还&ldo;小心积雪&rdo;?如果今天来不及,你打算让我恨自己一辈子吗?&rdo;他的声调陡然冷厉起来,&ldo;把眼睛睁开,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不许睡!&rdo;
江可舟被他一吼,稍微清醒过来。如果不是疼痛仍在,他差点以为叶峥眼角那一抹红痕是自己的错觉。
&ldo;别担心……&rdo;他轻轻勾了下嘴角,&ldo;我答应你,绝对死不了……&rdo;
这话说的糊涂却笃定。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不见慌乱,面容近乎沉静淡漠,仿佛他心里装着一颗九转还魂丹,再重的伤也能吊住一口气,重新活过来。
他掌心里都是伤,叶峥只敢松松地攥着他的手腕,此时却突然低头,在他眼角旁轻轻亲了一下,几不可闻地说:&ldo;你不用这样……&rdo;
不必敬业,不必忍耐,不必受了伤……还要费心来安慰他。
这一晚是如此漫长,发生了太多事,叶峥起初不曾仔细理顺,然而江可舟电话里的叮嘱在他耳边反复回响,连同他刚才的那句话,犹如一声当头棒喝,骤然惊破了他自以为是的太平。
三年半‐‐他与江可舟同床共枕了这么久,自以为眼光剔透,却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平静温和、懂分寸识大体,这是江可舟一直以来展示给所有人看的一面,叶峥起初也是这么以为的,甚至隐约动了&ldo;弱水三千,只取这一瓢温水&rdo;的念头。可有一天他突然得知原来所谓温吞不过是伪饰,江可舟其实是一锅煮青蛙的温水,与他以前遇见的那些人并无不同。
一怒之下,他率先说了分手。
叶峥以为江可舟会跟他解释‐‐任何一个处心积虑的谋划者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时,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江可舟偏偏是那个异类,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甚至不曾问叶峥做出决定的理由,径自端着他那该死的平静收拾行李,第二天便飞去了外地出差。
一别数日,当他们再次见面,叶峥糟心地发现:他用了各种方法试探,江可舟居然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对他好也罢坏也罢,他都能默默领受,然后按照一向的习惯,把一切都化在细水长流的体贴敬业中。
直到今天,叶峥才明白江可舟是永远都不可能沸腾的温水。他的平静温和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冷漠,生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他从未留恋,也不曾萦怀,永远冷眼旁观,像个偶然驻足看热闹的观众。叶峥用一纸合同将他拷在原地,把人间欢喜繁华和人性丑恶都捧到他眼前。可是他始终是个看客,戏再热闹也留不住他。
天生冰雪与人间钢铁在他心里筑了一座空城,而且从不打算为谁开放。
红蓝二色灯映亮了半幅夜色,江可舟昏昏沉沉地靠着叶峥的肩膀,已经失去了清晰意识,叶峥不停地在他耳边说:&ldo;别睡,可舟,跟我说句话……宝贝千万别睡,再坚持几分钟,马上就到医院了。&rdo;
江可舟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全靠意志力死撑,恍惚地&ldo;嗯&rdo;了一声,喃喃地喊:&ldo;叶峥……&rdo;
&ldo;我在。&rdo;叶峥尽力维持着声音平稳,不住地亲吻他变得滚烫的额头,&ldo;我在这呢宝贝,别怕。&rdo;
&ldo;叶峥……&rdo;
&ldo;叶总!&rdo;
严知行从救护车上跑下来,周樊川一脚踩下刹车,叶峥抱着江可舟冲出轿车,医护人员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江可舟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厢。
车门关闭,救护车鸣笛开路,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医院。
至此,忙碌了一整夜的众人方才停下来,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叶峥目送救护车远去,转身准备招呼两个助理上车去医院。可一句话还没开头,眼前骤然一黑。
严知行和周樊川大惊失色,冲上来一左一右搀住他。
&ldo;叶总‐‐!&rdo;
插pter22
楼梯上布满尘灰,再上一层就是他家的老房子。周遭熟悉得令人心慌,江可舟的脚步有节奏地踏着台阶,直到那扇铁制防盗门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来干什么的。只好凭着直觉动作,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在倏然寂静下来的楼道里回响。外面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阴云一重一重地压在屋顶,穿堂风从碎了很久的玻璃窗里呼啸而过。
门轴发出滞涩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一双绿色的眼睛扒在门fèng里,正幽幽地与他对望。
漫天风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伴随着那双眼睛带来的恐怖回忆,瞬间摧枯拉朽地冲破了老旧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