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那天过后,她便被月信来潮的绞疼、昏眩折腾得痛不欲生,也无暇多费心思为当日的失态而尴尬不安。
本来她以为,像苏云岫那种冰冷寡情的男人,见了哀哀哭闹的她,定然会感到厌烦或是不耐,甚至对她避而远之。怎知,苏云岫却对当日的事绝口不提。
他只是遣来那名在客栈打工的小姑娘细心照料她,待她的信期结束了,不再痛得小脸泛青、四肢发软、意识昏沉,便再次抱着她上了马,往北朝穗泉关而行。
害得众人在客栈中延留数日,她心中甚是歉疚,加上那天哭闹了一场,积郁已久的怨恼全都消褪无踪,她也就再没对苏云岫使性子了。
每天每天,她都乖乖地让苏云岫替她梳发,乖乖地与他共乘一骑,乖乖地接受他所有的照顾。
然而,明明她已消弭了以往的提防拒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陷入了浓凝如稠墨的暗晦不明。
苏云岫仍是那样的冷然孤傲,仍是以着与外表极不相符的细心宠让着她,但是她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散发着的清冷气质,有了很大的转变。
而她相信,这回感受到他转变的人,绝不止她一个。
寂寂流水似的凄白月色下,身上披着厚毛毯,静静坐在火堆旁的袅烟,先是看看远处树下与数名兵士凝神练剑的副将,再看看远方草地上互相切磋武艺的兵士们。在刀剑相击的争鸣声中,她默默收回眸光,再望向身侧正在闭目养神的苏云岫。
辛劳颠簸了一天,草草吃过干粮后,好不容易才等到苏云岫允许众人休息,副将与兵士们却不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反而强振着精神认真练武。他们如此勤奋的原因,不是为了提升武技,也不是为了向将军大人展示他们的从军热诚,而是‐‐
躲避苏大将军,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他们既是习武之人,灵觉本就敏锐,能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更何况能成为将军的心腹兵士,早就学会如何察知苏云岫的心绪变动。而他们非常确定,这阵子的苏云岫绝不如表面上的清冷淡然。
更准确地说,这阵子的将军大人似乎为心事所困,非常阴沉,阴沉得令人毛骨悚然。
对此,袅烟深有同感。
即使现下苏云岫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她的身侧,但他的身子却似笼罩在黑压压的阴雾中,令她有着如坐针毡的不安感觉。
自从他再次带着她策马赶路后,他便一直维持着阴沉冷寂的态势。即使他对她仍是细心以待,眸光清冽寒凉未带半丝恼怒,可每回见着那张又冷又黑的俊容,她便浑身不自在。
知晓是自己当天的怨怪之言惹得他不高兴,她应当找机会与他好好说明白,但回想起自己哭闹的行径便觉得极是丢脸,袅烟实在不欲再跟他提起此事。
而她本也以为,只要她乖巧顺从一些,不要再招惹苏云岫,慢慢的他也就不会心怀不悦了。
万万没有想到,数天过去,明日他们便要回到穗泉关了,苏云岫还是板着一张黑沉沉的脸,让众人满心忐忑不安。
看来,她一心想要采用的拖延战术,只能以败北告终了……
敛去了眸心的浅淡无奈,袅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而她,也有些受不了这低沉的氛围了。
她更不愿想像,当阴冷如阎罗的苏云岫回到边关后,将会让多少尽忠卫国的兵士们日夜饱受心灵受虐之苦。
既然害得苏云岫心情不快的人是她,那她……也只有认命面对吧?
缓慢地伸出一手,她抬起素指,扯了扯身旁苏云岫的雪白衣袖。
察觉到衣袖传来的轻细扯动,未曾入眠的苏云岫,瞬即掀起了墨黑的长睫,冷玉似的寒眸定定地凝视着她。
静看着那双在月色下浮染华泽的乌眸,袅烟努力提起最大的勇气,不让自己害羞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