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持续了4个小时,赶在张娜毒瘾发作前,我们把她交给了缉毒队。他们有美沙酮。关于岳东的其他情况,只能等到以后再接着审。
凯子和技侦处的人一起回来了,阎军他们已经开始验尸,凯子有很大收获。
在岳东家床下的一只纸箱里,发现了社保分局盗窃案中赵东仁丢失的手机。
晚上快下班时,技侦处的验尸报告和现场勘察报告也出来了。
8、
看完报告,老秦打电话召回了酒杯和下乡。连夜开了案情分析会。
由于室内温度很低,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的尸体。血液和主要脏器都还有比较高的解剖价值。
尸检报告显示,岳东有半年以上的吸毒史,两只胳膊的肘弯处都密布着针眼,肝肾功能都受到明显的伤害。
岳东的确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死前1小时内通过静脉注射过海洛因溶液。
综合尸体表面的尸斑、血液的凝固程度以及肝脏温度推断,死亡时间应该超过90个小时,结合张娜的供述,可以判断出,岳东应该死在4天前的晚上。也就是说,当我和凯子在他家楼下蹲守时,他的尸体可能还没凉透。
除了在床下纸箱里发现的那只红色名牌手机,岳东家里没有提取到其他有价值的物证。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他的经济情况非常恰当。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变卖了。
那只手机让我们很好奇,赵东仁肯定不会用那样一只颜色花哨的手机。
阎军把岳东家里的那只铸铁炉子也带回局里了。那段白铁皮烟筒明显超过了使用年限,锈迹斑斑,遍布着细微的沙眼。管道接头的地方也出现了裂缝。岳东现在才被煤烟熏死,简直就是奇迹。估计他很少生火取暖。
下乡带回来的走访情况印证了这一点。邻居反应,岳东通常很少回家,或者说大家都不太注意他是否在家,比如这次。因为手头拮据,他几乎没买过蜂窝煤,偶尔从楼道里偷点。
烟筒最外端有一溜凝结的冰。这一点被阎军一笔带过。估计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烟筒里会有水。
居委会和岳东的邻居肯定不会对岳东有任何的好印象。最近半年家属院里丢了很多自行车,一些家境稍好的人家也被小偷光顾过,大家都觉得岳东不是那种不吃窝边草的好兔子。邻居还反映,听到过岳东在家里毒瘾发作时的低沉惨叫,这段时间他要么彻夜不归,要么深夜才回家,重重的摔门,听得大家心惊肉跳,觉得身边有颗危险的炸弹。
邻居对张娜也有印象,不止一次的见到过这个打扮夸张的女子在楼道里出没。按他们的话说,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不是鸡才怪。
人民群众的眼光都是雪亮的,可他们谁也说不清社保分局被盗那天夜里岳东的行踪。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受到正派人的关注,除非涉及自身利益。
很遗憾啊,几个老太太臂缠红箍四处打听别人隐私,没事就到派出所汇报的那个小脚侦缉队的年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通报了所有情况后,老秦开口问大家,有什么看法。我和凯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说话。给死尸站了一夜岗,这人已经丢大了。估计下乡和凯子也有类似的想法,大家都不吭声。整齐划一的拿眼睛瞟蘑菇。蘑菇幸灾乐祸的看看我们,稀里哗啦的说了一堆。
其实案发现场并不复杂。我和蘑菇的想法差不多。
四天前的下午或者晚上,岳东把两张购物卡交给了张娜,那时房间里的炉子或许刚刚点燃。
张娜走后,他拿出了海洛因,毒品的数量应该不多,因为他没有邀请张娜分享,现场也没有发现残留的毒品。他用蜡烛、锡纸和矿泉水加热溶解出海洛因溶液,吸入注射器,再用胶皮管扎紧上臂,对准静脉血管注射进去。然后翻身上床,顺手拉灭了床头的灯绳,黑暗中睁大双眼,期待着那种绝顶的快感和高潮。
在这一点上我不太赞同蘑菇,据我所知,吸毒成瘾,尤其是象岳东这样发展到打针的,每次静脉吸食都无法给他带来初试毒品时的快感,顶多是压抑体内的痛苦。只能止疼,不会爽。
毒品通过血液进入大脑皮层,海洛因形成的外源性阿片肽被大脑中的阿片受体吸收,岳东感受到了些许的快意和那种看似漫长无边实则越来越短暂的舒适感。注射前心里的那种焦灼期待,波及全身难以抑制的痛痒感一扫而光,岳东此时一定感觉异常满足,有种夫复何求超然世外的错觉,裂开嘴打着哈欠,口水自嘴角溢出。
注射后的疲倦感如期而至,岳东的眼皮越来越沉,将身体蜷成一团,逐渐睡去。
房间正中摆放的取暖炉里,火焰半明半灭,可能是偷来的蜂窝煤里杂质太多,年久失修的烟筒排风不畅,黑暗中丝丝缕缕肉眼难以察觉的青烟从无数的沙眼和裂纹里缓缓溢出,充斥着整个房间。一氧化碳分子由呼吸道经肺部进入血管,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的浓度剧烈上升达到峰值。岳东胸口、面部的皮肤逐渐呈现出诡异的浅桃红色。与此同时,由于大脑缺氧逐渐进入重度昏迷。在死亡的前一刻,所有的括约肌都丧失了功能,他的大小便失禁了。
蘑菇的法医学知识相当丰富,一番带有点卖弄色彩的描述让我们都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晚上肯定是没胃口吃饭了。
老秦安静的说完,冲蘑菇笑了笑,说死亡原因大家都知道了,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他是不是真的属于意外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