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升腾发出的低沉爆破音和气流啸叫声唤醒了丁子光,他挣扎着站起来,呼喊着陈容的名字艰难的走了过去,随即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再次击倒。
陈骏没能参加父母和姐姐的葬礼,4个月后他才被轮椅推出医院。脊柱损伤下肢瘫痪,面部重度烧伤,他的精神也受到了严重刺激。
丁子光把陈骏接回家后发现完全无法跟他沟通,陈骏看他的目光永远是仇恨刻骨,每次试图接近都会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号和谩骂,因为没有能力杀了丁子光,陈骏尝试过自杀。
3个月后丁子光放弃了,他手捧陈容的遗像跪在陈骏床前哭了一夜,第二天在筒子楼里租了房,高薪雇了一名护理工负责陈骏的饮食起居。
瘫痪在床的陈骏成了小丁缅怀亡妻的精神寄托,也许这个沉重的包袱能让小丁的内心得到些类似赎罪的解脱感,可长期保守这样一个秘密也让他身心俱疲。我能够想象,很多个夜晚小丁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酒,身边躺着沉睡的陈骏。他看一眼,想一会儿,喝一口,周而复始直到酒瓶见底或者自己醉倒。
我一直觉得小丁有酒瘾,尽管他酒量很好而且每次都喝得相当节制,可还是有点酒精依赖的症状。
听白兰讲完这个故事我沉默了很久。我的职业让我已经对悲惨故事司空见惯甚至有些麻木,可一旦得知故事的主角是自己的朋友,仍然会有设身处地的沉痛和压抑。和小丁这几年的交往中我曾经有过的疑惑和困扰差不多都在这里得到了解释和澄清。
比如他为什么一直不买手机,为什么很少向人提起陈容,为什么越来越沉默寡言,还有,为什么离开白兰。
我发现自己的心慌得厉害,强忍着才没掉头跑出去。
送白兰回家的路上我很正式的说了句对不起,白兰点点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其实我还有句话没说出口,我一定会让小丁从拘留所里光明正大的走出来。
第二天我和下乡去社保分局检查了小丁新配发的电脑,按照他提供的密码打开了那个文件夹,里面有个上万字的文档,名为《关于赵白若干问题的调查》。
在拘留所里小丁对我有所保留,他不光推测出了赵白二人的贪污行为,甚至开展了一些很有针对性的调查。
在调查文档中,小丁鞭辟入里的分析了整个社保基金贪污案的过程。赵白二人伪造缴费凭证、图章和支票,利用单位的废置帐户,隐匿和销毁银行对帐单据,贪污巨额社保基金,将超过1000万的巨款私存在金大锅开设的工行741帐户中。
调查文档是日记式的,从去年12月16日他被枪击那天开始,不定期的追加内容,极尽详细的记录了他整个分析推理过程。最后一段是春节前1天写的。第二天他就被拘留了。
因为没法收集太多的证据,小丁的分析和推理主要建立在他对专业知识的精通上,但内容还是与我们调查的结论高度吻合。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不知道那笔钱已经从741帐户中转走了。
741不是他开的,银行肯定不会向他透露相关情况。
我把文档拷贝到磁盘上,把电脑也抱回队里。
秦东明用了整整一下午时间看完打印出来的调查文档,揉着脑门说你这个朋友不干刑警可惜了,当罪犯也挺可怕。
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老秦说办手续吧,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他会不会申请什么赔偿之类的。
我笑着说肯定不会,有我呢。
第二天下午白兰和我一起去接人。
我陪小丁从拘留所那扇黑色大铁门里出来时,一直在墙外焦急等待的她推开车门就往这边冲。跑了几步差点摔倒才停下,脸红气喘的看着我们。我觉得她是想拥抱小丁,心里百味陈杂。
上了车小丁第一句话就问白兰,陈骏好吗?
我抢着说你放心吧,我也给他送饭了,和白兰一起。
后视镜里白兰点点头,眼睛正往我这边瞅。尽管是在镜中,我还是觉得目光交错时有点尴尬。
小丁要求直接去陈骏那儿,我们顺路买了些吃的。下了车他拒绝让我和白兰一起上楼,隔着车门俯下身说晚一点吧,等陈骏睡了我给你打电话。然后扭头冲着白兰,还有你,一起。
6、
杯中的柠檬茶已经续了三道水,颜色由浓转淡,最初的那种酸甜口感逐渐变得回味悠长,象一场相当靠谱而且得了善终的爱情。
这个咖啡厅很大,规模足有棉袄那间的10倍。金丝绒窗帘后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把我们和室外的喧嚣完全隔离,闹中取静得有些诡异。
白兰显得很从容,一边用小勺捣杯里的柠檬片一边和我聊天,说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比如广东有多热,去没去香港溜达溜达之类的。她很努力,可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因为我的心里很乱,象个等待裁判结果的拳击手,我的对手是小丁。不知白兰最终会把谁的胳膊高高扬起。
其实我希望比赛结果不要公布,最起码晚一点,越晚越好。
其实我还是习惯咱们这边的冬天,那边太热,老觉得身上发粘,天天洗澡都粘。我捏了颗话梅扔嘴里。
白兰抿嘴笑了,很久没见过她这种笑容,熟悉又陌生。
你照顾陈骏多久了?
没几天。我也刚知道。小丁雇的那个护工辞职了,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