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在一次矿井事故中,刘双喜意外身亡。陈姑娘成了寡妇,哭的黑天昏地,办完陈双喜的丧事后,很多老光棍见陈双喜没少留下抚恤金,就让媒婆去陈寡妇门上提亲,都被陈寡妇推了出去。但是寡妇门上是非多,再加上她不是本村人,总有人惦记着去占点便宜揩揩油,结果每次陈寡妇都以死相拼,久而久之,陈寡妇在战斗中不断成长,终于成了李家窊首屈一指的泼妇。经常骂街骂一上午词儿都不带重复的,所以村里人背后也经常议论,陈寡妇的文化程度可能和村支书又一拼。只不过他俩学的不是一个专业,前者学的是语言学,后者学的是经济学。一个明着骂人,一个暗里害人。
由于陈寡妇的原因,黑狗蛋也不招村里孩子们待见,总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娃,去欺负一下黑狗蛋,结果总是被陈寡妇领着黑狗蛋找上门骂个狗血淋头。但是姥姥每次看见黑狗蛋,要么会给他个鸡蛋,要么会给他几块糖,迫于陈寡妇的威慑力,我每次都是敢怒不敢言。姥姥说外姓人带着个娃,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不容易。只是我当时理解不了姥姥话里的意思,对人性恶的一面也没机会领略,并不知道在人类的劣根性中,有一种叫欺生凌弱。
看着陈寡妇背着黑狗蛋的尸体静静的消失在暮色中,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天黑了,有的人家已经开始点上煤油灯了。告别了王老贵和大民他们,一个人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感觉特别的累。回到姥姥家不算很晚。但是那个时候村子里还没架进电线杆,村子里没有电,晚上只能点煤油灯,灯光如豆,姥姥在昏暗的灯光下做针线活儿。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小窑洞特别的温馨。不管外面风风雨雨,凄惨迷离,但是回到姥姥的小窑洞,看着姥姥的微笑,我觉得幸福就在身边。本来坐在姥姥边上,姥姥边缝我衣服上的破洞边给我讲故事,可是听着听着就迷糊的睡着了。这时感觉姥姥吹灭了煤油灯,小舅把我抱起,放到了另一个房间已经暖好的被窝里。纵然我有千年的记忆,但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离开父母,寄养在姥姥家。我也渴望被呵护。小舅稚嫩的臂弯和温暖的被窝让我感觉安心。不一会儿就熟睡了。
糯米,糯米,糯米哥哥……
半夜里我正睡的晕晕乎乎之间,就听到窗外有人叫我。我猛的一起身,就觉得头好晕,呵呵,起猛了。我定了一下,等头不晕了,发现能看见被窝里还有一个我!那个我的旁边睡着小舅。我靠,这怎么回事?我又元婴出窍了?
糯米,糯米,糯米哥哥……
谁在叫我?
这时我才发现窗台上蹲着个黑影,影子印在纸糊的窗户上,很小很瘦弱。我琢磨着自己元婴出窍是不是也能穿墙了?出去就不用走门了吧,就脑残劲儿上来一头向墙撞去,结果砰一声,满眼金星脑袋上撞个大包,还钻心的疼啊,不好意思没忍住,哇一声哭着从门出去了。
来到院子里才发现蹲在窗台上的是黑狗蛋,黑狗蛋见我哭的伤心,就伸手给我擦眼泪,说糯米哥哥,别哭了,给你颗糖。黑狗蛋的手冰凉冰凉,大半夜的只穿一件满是补丁的汗衫,而且很不合身,一看就是用大人的衣服改的。一只黑瘦的小脏手上擎着一粒已经磨破了纸的水果糖,那糖我认识,是姥姥曾经给过他的。他竟然一直都没舍得吃。黑狗蛋舔着嘴唇把托着糖的手举在我面前,说糯米哥哥,你吃,可甜了。
我突然想起来黑狗蛋不是已经死了么?村长说肠子还断成一截一截的。我疑惑地问黑狗蛋,你不是‐‐已经死了?
黑狗蛋一听,立即低下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我说黑狗蛋,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黑狗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对不,糯米哥,银元是我拿的。
什么?我很震惊!一个孩子,怎么会贪财?怎么会!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我一把抓住黑狗蛋瘦弱的肩膀使劲摇晃,大声问他你要那东西干嘛?你告诉我,你一个孩子要银元干嘛!那是被下了诅咒的,会要了你命的你知不知道!
黑狗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像是受了很大委屈,像我哭诉:糯米哥,我知道错了。只是我不想妈妈那么辛苦。妈妈说爸爸留下的钱要将来给我娶媳妇,不能动。现在妈妈每天都那么辛苦,吃饭总是把豆腐和菜都夹给我,说我需要营养,妈妈自己只吃土豆和窝窝头……
我怔住了。刘双喜是工人,在村里没有分土地。陈寡妇一个女人又要带黑狗蛋又要租别人的地种,还要每天打猪草喂猪。平日里我们只看到陈寡妇的凶悍,谁也不曾想过她心里有多苦。
我问黑狗蛋你把银元藏哪儿了?黑狗蛋说,糯米哥,我带你去。
黑狗蛋前头走,我后面跟着,这就是传说中的跟鬼了?不过此刻我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倒不是说我多么强悍,兵兵之类的都可以顺间秒杀何况一个黑狗蛋?而是我觉得黑狗蛋是如此善良,一个到死都不会去害人的人。
我们来到村东头的一孔破窑洞里面,在一个倒塌的墙壁下面,黑狗蛋掀开一堆柴禾,十几只肚子鼓鼓的鸡堆在一起。
鸡已经找到,明天告诉大民爷爷就可以了。
我对黑狗蛋说,我送你回去吧,最后再陪陪你妈妈。我知道像黑狗蛋这么大的孩子夭折,多半是要扔到婴灵塔的。之前婴灵塔扔过那么多,我都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想到黑狗蛋以后要离开村子离开亲人自己一个人被扔在那里,竟然是那么的不忍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