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前些时日还在讲征西军,今日却只谈太后了,仿佛是能亲眼瞧见那当今最尊贵的老妇人似的。何念新竖着耳朵在听,怀夏却只摩挲着茶杯不语,眉头微微皱起。
何念新以为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回宫,正在想应对之策,心下有点郁闷。想跟怀夏说两句俏皮话逗乐,又觉得怀夏正在沉思,她似乎不太好打搅。
如此犹豫了半晌,何念新还是将手张开在怀夏眼前,摆了摆:&ldo;喂喂!&rdo;
&ldo;嗯?&rdo;怀夏回过神来。
何念新趴在桌子上,将下巴垫在胳膊上,从下抬头往上看着怀夏:&ldo;在想什么呢?&rdo;
&ldo;在想……&rdo;怀夏开口时却要好生思量,毕竟而今二人深处茶馆之中,人多眼杂,难免有两个耳朵尖的,她也不好说得太明白了,只道是,&ldo;我祖母,虽是于家事上偏心,但却也常年礼佛向善,不爱那兵戈之事的。&rdo;
她淡淡这么说,谁也不知道这小女娃话语中的竟是帝王家。
怀夏的意思是,太后礼佛是真,但那缘由想必是假的。
何念新思衬一番,也点了点头。她同太后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每每太后对她也颇为和善,听太后往日言语,想必那位同自己祖父老贤王也有点渊源。于是想了想,她道是:&ldo;谁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喜欢这见血的事情?宁可焚香抄经,也不愿自家子孙沾染上这事吧。&rdo;
但如若子孙已经沾上了呢?还是妄图对无辜之人下手。
怀夏心底里觉得,指不定太后是去给父皇祈福的才是。这身份尊贵的老太太却似怀夏一般的无奈,做不了什么别的,也就只能指望着神佛庇佑了。
她却是心头忽然一动,终于有了完整的想法,知晓自己该从何处下手,混进宫中了。她将这计划在自己心中再三权衡,确保能有那么三成把握后,深吸了一口气,眸中仿若有着星辰闪烁,向着何念新眨眨眼睛:&ldo;姐姐,我有主意啦!&rdo;
这模样,看得何念新有些小心悸,又涌上担心,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该作何回应。
第92章
怀夏打定了注意之后,何念新便只能配合着她来行事。尽管何念新心中有一千万个嘀咕,教怀夏仔仔细细地将她的计策先说过一遍,但反对的话到了嘴边,对着怀夏的坚定,却又给咽了下去。她这个妹妹,早便不是那个被困在一方宫阙中懵懂无知的小女娃了。
何念新甚至将池崖少年们都调动了起来,听凭怀夏的安排。
这群只想着闯荡的少年一听闻这计策牵扯了当今最尊贵的那女人便兴致勃□□来,毫无防备地一件件做着怀夏的安排。这些有着赤诚心的年轻人,一旦将旁人认作了自己人,便再也没了防备的心。
匆忙几日一过,便到了太后出宫礼佛的日子。
怀夏换了一身素衣。她这几日粗浅学了池崖派那门易容的秘传,只得那点皮毛功夫,将自己略作打扮,与原先的公主有七分相似,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ldo;眼神,眼神再淡漠一些!&rdo;旁边有人指挥着,一边念叨,&ldo;我可是曾见过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不染仙子的,她就是那副模样!&rdo;
怀夏并不知道不染仙子是哪位,只对着铜镜再试着变了变脸,&ldo;如何?&rdo;
旁边那人又思量一番后,才点了点头:&ldo;不错,不错!&rdo;
前院这时有人小跑过来,边跑边喊道:&ldo;我们那边做成啦!&rdo;
何念新在一旁看着贤王那边来的密信,耳朵却竖起来,一直在听这边的动静。听到这儿,她小小哼了一声。
怀夏往那边一瞥,颇有些想张口跟何念新要个祝福,愿她这一程能得以如愿,但想着念新姐姐这几日的别扭,也不勉强她说那违心的话。
何念新而今满心微妙,偏偏这种微妙,怀夏懂她。
&ldo;……姐姐。&rdo;怀夏将铜镜一推,&ldo;这一入宫,不知再要多少时日,你多保重。&rdo;
说罢,她站了起来。
旁边有个师兄兴致勃勃地举起手刀,眼看着便要往怀夏纤细的脖颈落去,口中还呼道:&ldo;我来我来!终于到我的任务啦!&rdo;
&ldo;我来吧。&rdo;何念新却放下了手里的纸和笔。
她这话音刚落,却见怀夏半回过眸来,眸中如蕴着潋滟的泉,予她一个笑来。
何念新却没再开口,而是一手刀劈了下去,紧接着便已然在怀夏身后站好,双手一张,便将软落于怀中的人稳稳接住。
紧接着,她叹了一口气,那湿暖的气便打在了怀中人的面颊上。
&ldo;要平安呀。&rdo;何念新的唇擦过怀夏的耳边,低声留下这不曾被怀中人听见的一句。
被抢了安排的师兄兀自絮絮叨叨地抱怨,何念新却不曾再多说一句,亲自将人给打横抱起,安置在了事先安排好的那一处。
怀夏的计划险之又险。
太后前呼后拥着离了宫殿,浩荡仪仗占了足足半条街。街道而今空空荡荡,各家门扉紧闭。老妇人早便不是怀夏那年纪,途中也慵懒着斜倚,连张嘴唤人替她打窗帘子都不愿。
身旁的嬷嬷尽心尽力地说些逗趣的话为她解闷。
她却自知自己乃是心中郁结,那一两句的俏皮话只如隔靴搔痒罢了,不能教她有哪怕半分的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