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诚然笑道:&ldo;不走不走!&rdo;姑娘又伸手过来,牵着杨杏园的衣服道:&ldo;这位朋友,对不住,请你照应点。&rdo;杨杏园听了这话,大窘之下不知道怎样答应好。只得鼻子里哼了一下。这时,陈若狂发言了,说道:&ldo;没有屋子,我们回头再来罢。&rdo;那姑娘道:&ldo;不许!老也不来,来了就走,没有这样的道理!请你在院子里站一下也不要紧,我们正在腾屋子呢。&rdo;说毕,又喊道:&ldo;你们替我找屋子呀。&rdo;好容易,这时有一个屋子走了一帮嫖客。这姑娘带说带拉,便把他们拉了进去。
杨杏园一看,这屋子上面摆一张木床,已经把房间占去一大半。右边一张梳头桌,上面放一盏煤油灯,左边一张方桌,放了一把茶壶,一只茶盘,七八个茶杯,桌子旁边,一共放了五张椅子。墙上挂了几张画,不过是纸烟公司,面粉公司,印刷的月份牌之类。他看了一遍,心想这个藏娇的所在,未免太不堪了,便随身坐在一张椅子上。陈史二人,更毫不客气,四脚撩天的,坐在床上。那姑娘在史诚然身边,一歪身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他随手一抱,搂住那姑娘的腰。姑娘把嘴挨近史诚然的耳朵,唧唧的说了几句。史诚然点头笑道:&ldo;好!好!我一定替你办到。&rdo;杨杏园这几个月来,虽然在风月场中,不无留恋,这样的行为,他还真是少见,不免对史诚然笑笑。史诚然把姑娘一推道:&ldo;这位朋友,都替老陈吃醋了,你还不过去。&rdo;
那姑娘便站了起来,走到杨杏园身边,问杨杏园贵姓。杨杏园答应了&ldo;姓杨&rdo;,就近看她的脸,虽然擦了许多粉,两腮削瘦,十分憔悴,眼睛底下,有一个弧形的青纹,隐隐可见。也只得握着她的手道:&ldo;你芳名叫什么?&rdo;那姑娘道:&ldo;我叫林小香。&rdo;杨杏园道:&ldo;你多大年纪?&rdo;林小香还没有答话,外边一叠连声的叫七姑娘,她一撒手走了。史诚然道:&ldo;你不要问她的年纪。十四十五,她说是十七岁。十八十九甚至二十,她也说是十七岁。总是十七岁。&rdo;杨杏园道:&ldo;年纪大的说小,那是自然之理。年纪小的报大,却是什么缘故呢?&rdo;史诚然道:&ldo;因为警厅定的章程,不上十六岁,不许ji女卖y。这些龟鸨恨不得他们手底下的ji女,早点出手,可以多混几年,哪里能守这个条件。只要女孩子身体发育差不多,对客能说几句话,哪怕十四岁呢,她就冒称十七,到警厅去报名上捐了。&rdo;杨杏园道:&ldo;难道说他们报多少岁,就是多少岁,警厅就不调查一下子吗?&rdo;史诚然道:&ldo;怎么不调查!他们ji女上捐的时候,还要递上一张相片咧。不过总是准的多,驳的少。&rdo;说着,把手一指壁上道:&ldo;你瞧,这不是警厅出的布告吗?明明限定清吟小班ji女,押柜不许拿过一百,二等茶室ji女,押柜不许拿过五十,下处ji女,押柜不许拿过二十。其实于事实上差的多,旁的不说,你要认识五福家的小红,她就拿过押柜两干多啦。&rdo;
史诚然说得高兴,正要望下说,林小香一掀帘子进来,对陈若狂道:&ldo;对不住,这屋子来了客,请你们再掉一间屋子坐坐罢。&rdo;说毕,又把他们三人,引到一间屋子里来。杨杏园一看,比较头里一间屋于,收拾好一点。桌子边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ji女,倒也生得清秀,一个人坐在那里抹骨牌,看见他们进来,把牌一推,打算就要走。陈若狂道:&ldo;哎哟!我们进来,倒把人家主人翁轰了出去,这事要不得。来来来!我们还是到院子里去站着罢。&rdo;引得那ji女也笑了,只得坐下,仍旧低着头去抹骨牌。杨杏园觉得这个人倒很温柔可亲,正要借事和她说两句话,只听见外面叫道:&ldo;七姑娘,客人要走了。&rdo;林小香便对陈若狂道:&ldo;客人走了,请上我屋子里去坐罢。&rdo;她自己便出去送那帮客,另外有个老妈子,把他们带进林小香屋子里去。杨杏园问史诚然道:&ldo;你们为何不惮烦,这样一掉再掉?&rdo;史诚然道:&ldo;你哪里知道,茶室的规矩不同小班,客人不进本人屋子,是不给盘子钱的。所以红一点的ji女,每晚她的客人,必定把旁人的屋于占上几间,然后她一班一班的让进自己屋子里来。那些倒霉的ji女,只好把屋子作她的预备接待室了。&rdo;这时,林小香送客进来,随后有一个汉子,所谓当&ldo;龟爪子&rdo;的,手上拿着两块圆的洋铁板,也有点像碟子的形式,里面平平的铺了一层瓜子,放在桌上,回身走了。林小香就把那瓜子向一只玻璃碟子里一倒,然后把那碟子,先向杨杏园面前一送,杨杏园随手抓了几粒,她就转送给史诚然,最后才送到陈若狂面前。这房间里的娘姨,也倒三杯茶,放在他们面前。杨杏园一看那茶,黄得像马尿一样,他也不敢喝。看一看陈史二人,早和林小香在床上扭作一团。杨杏园一个人搭讪着便看墙上的字画,也有写的对联和吊屏,倒是没有什么月份牌。墙上还挂着一个铜牌,上面写着&ldo;林小香&rdo;
三个字。他想:&ldo;小班里ji女的名字,都挂在门口。茶室的牌子,却挂在房里,这也有什么限制吗?&rdo;因就把这个疑问,去问史诚然。史诚然道:&ldo;这有什么限制!
不过这里面,很有表示姑娘们的虚荣心罢了。凡是二等里的姑娘,多是小班里降级下来的,要是没有亏空的,还可保留一点木器家伙,不然,就只剩这块铜牌。她们因为要表示从小班里来过,所以还把这铜牌,挂在屋子里装装面子。&rdo;说着困问林小香道:&ldo;我这话对不对?&rdo;林小香笑笑说道:&ldo;你不要瞎三话四。&rdo;杨杏园听了史诚然的话,看这屋子里桌椅之外,还有一架衣橱,一张沙发,料定林小香也是降级来的。不过梳头桌上,却也照别个房间里一样,也放着一盏煤油灯,却是不可解。
因问史诚然道:&ldo;间间屋子里,既都有电灯,各人又都点上一盏煤油灯,这是何意义呢?&rdo;史诚然道:&ldo;说起来好笑,这茶室里的电灯,都只点半夜的。打过十二点钟,毛伙就把总电门关上,改点煤油灯了。&rdo;他们两人在这里,大谈其茶室的规矩。
林小香和陈若狂,也在那里大办交涉,正闹得难解难分,外面又有人大叫&ldo;七姑娘&rdo;,林小香出去,一会儿进来,对陈若狂道:&ldo;对不住,和你们另外找个屋子坐,好不好?&rdo;陈若狂道:&ldo;不必!我们还要到好几处去呢。&rdo;林小香道:&ldo;那末,回头来罢。&rdo;陈若狂没有理她,拿出几张铜子票,叠好了往玻璃碟内一扔。林小香道:
&ldo;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不答应吗?&rdo;陈若狂微笑道:&ldo;你今天忙得很,改天再谈罢。&rdo;林小香就把嘴一撇道:&ldo;哦,我明白了。人家还有两帮客,没有进房间,你也要原谅一点啊。&rdo;陈若狂不等她说完,已经走出了房门。林小香挽着他的手道:
&ldo;明天来!&rdo;陈若狂鼻子里答应了一个&ldo;哼&rdo;字,便和杨史二人,走了出来。杨杏园笑道:&ldo;算了,我算已经长了见识了,你们二位自己去逛罢,我不奉陪了。&rdo;史诚然笑道:&ldo;这是南式的。还有北式的,你没见过,不去吗?&rdo;杨杏园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