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还有一点点光,仅仅那么一丝丝还未被云霞遮盖的光线,便已足够将她看清楚。
她举着锋芒慎人的尚方宝剑,一身被凌虐过后的凄绝颜色。
早间初始的白裙在腰间飘荡,裂一道长口,露出内里纤长滑腻的腿来。裙摆在足间飘荡,无依无靠地飘摇着。
最可怜一双玲珑小脚,羊脂白玉似的肌肤,堪堪长不过他手掌的大小,太妩媚,又太妖娆。
昼与夜交替之时,百鬼浮出,妖媚横行。
众生色相,乾坤颠倒。
他渐渐,不自觉,被这一双娟细纤足迷了心智。
悄然无声。
龙袍
天际冥冥,暮色淡,寒烟轻,应是落霞归。
风轻,心微动。
是那风,悄然吹过发尾,捧起那青丝,如云。
程皓然侧望而去,目睹她微红眼角隐含的沉痛的决绝。那一剑滑过帝王脖颈,甚至不会有丝毫犹豫。
那眉眼,那生死,全然是为了赵四扬。
赵四扬有什么好?
一时怔忪,竟忘了此刻两难处境。听得皇帝感念悲切,试图恐吓阻止,或是深情触动。&ldo;青青,你当真想要朕的命?你当真那样喜欢他?
浮生如梦,岁月飞沙走石间磨皱了脸,十年二十年,谁敢说仍旧迷恋。可他真真切切想过,死也要埋在一处。奈何桥上牵着她的手,许三生约,不悔。
怎知换来她森冷面孔,将他捧在手里的一颗心视若敝履。还要怎样对她好,才留得住,留得住那星点温柔。心似秋叶落,了了此生,已知时日近,追不回。却是满心苦,受不得,耐不得,往日情谊通通一笔抹去。&ldo;那朕是什么?朕算什么?&rdo;
衡逸问,清亮的眼瞳中是青青苦痛的脸,亦是他此生最爱的眉眼,那身影渐渐溢出水来,原来是眼泪滚烫,溅落在寒光闪烁的剑刃之上,那细微声响,几近敲碎青青的心。
继而分裂,被锋刃划破了身躯,追着白日之死,坠向沉郁无言的大地。
任谁都无声,沉默似鬼魅,暗夜之中,啃食人心。
渐渐都忘了,究竟为什么哭泣,一如早已记不清,究竟缘何深爱。
到此处,不堪行。
青青咬着唇,含着泪,手腕微颤,长剑便在衡逸脖颈间又留一道伤口,虽浅,却是潺潺涌血,一丝丝在剑身上化开来,血流如心伤,徐徐延绵。
从来没有一刻心碎心死心灭,疼痛是潜伏在心口的虫豸,一口一口蚕食,悄然不觉,胸腔已是空落落,什么都不留。
青青一身狼狈,却终于做一次上上君主,操纵他生死,当真痛快。
眼见落日寸许下沉,黑夜来,末日将近。
衡逸问:&ldo;为什么?你告诉朕,究竟是为什么?&rdo;
青青说:&ldo;衡逸,我累了。爱谁?不爱谁?与我无关。我只想要一个结局,你不肯给,我便只有自己来取……一人生,一人死,你我之间才算完结……&rdo;
一旁程皓然已然蓄势待发,两人交换眼色,衡逸对着青青颓然轻笑,&ldo;青青,朕放手。&rdo;
青青摇头,眼中尽是冷蔑,&ldo;我不信。&rdo;
她的话还未说尽,程皓然就已从阴影中冲出,反拧她手腕,青青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动过刀剑。只得眼睁睁看着长剑铿锵落地,手臂被程皓然制在背后,挣扎间,不小心就被卸了腕子,疼得冷汗涔涔。
程皓然浑厚声线在背后响起,果然是官场上历练来,遇见这般场面,说话来仍是一派平和,&ldo;公主,多有得罪。&rdo;
小德子急急忙忙从外头冲进来,拿了帕子给衡逸捂伤口。哭哭啼啼喊着,&ldo;这……这……圣上,这血止不住啊,圣上宣太医吧……不然……&rdo;
衡逸燥得很,一只手按住伤口,一只手挥开小德子,转过背去,&ldo;都给朕把嘴巴闭紧了,不然一个都别想活!&rdo;
里头外头侍奉宫人吓得跪了一地,却是无人敢求饶。
青青早已没了力气,瘫坐在地,手腕之下软乎乎的悬着,她也不甚在意,略略回过头去,对程皓然低眉浅笑,&ldo;连累将军了。&rdo;
她不过稍稍勾了唇角,于他而言,却是心神懵懂,似初初春意时,朦朦细语间,不经意遭遇一束铃兰的绽放,怦然‐‐他耳中清晰听见那声响,细微而又震慑人心。眼前缱绻容颜,仿佛隔着重重迷雾,遥望千山万山远,如一弯新月,藏身青灰云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