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此熟悉这样圣洁的、热烈的、不宽恕的光芒。从前,它笼罩着他,将他以温暖包围。现在,它笼罩着他,他的眼角凝着倔强的痛苦的眼泪。
&ldo;走一步看一步咯。&rdo;艾弗利抚着心口挤挤眼睛,心情舒畅,一点儿都不为自己的恶劣行径感到愧疚,反而像是融化于强烈无比的光线里一般,使被牵连的受害者弗洛里安感到退缩了,&ldo;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一定会很幸运。&rdo;
她的笑容啊,好像太阳一样。弗洛里安就像被扎了一下,猛地瑟缩着。他的淌下泪水的湖绿色眼睛茫然地眨着。
&ldo;走一步看一步&rdo;,艾弗利这样说了。可是,现在,他们出现在全然陌生的小镇,周围走着的全是没见过的陌生男女,中午夏末秋初的太阳无情地掠夺她身体里的水分,她意识到自己又渴又饿。一瞬间,排山倒海的后悔差点儿像巨大的浪潮把她拍倒在灼热的沙滩上。可是,她立刻重新拾起笑容的面具,去拉弗洛里安的手:
&ldo;真是抱歉啊,干了一件蠢事。可是,我们能追上他们!请相信我吧。&rdo;
实际上啊,要是她心里打鼓的声音可以被实体化,那么天空都可能被那巨大的喧哗哄闹给掀翻。她知道情况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很渴很饿。她没有钱。她把弗洛里安拉下水了。可是,如果让她重新选一遍,她不后悔。或者说,就算她乐意后悔,她也没有能力作出不同的决定。
弗洛里安转过身的一瞬间,她就像着了魔一样,身体自己行动了起来。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手指灵活地拨弄着她一点儿也不明白的金色齿轮。与此同时,正确的排列组合就像一束白光直直的照射进她的脑海,于是她几乎是照抄着,借由那电光火石间被解释的智慧,飞快地扭转出那代表着莫名含义的编码‐‐
8、12、5、7、11、12、6、7、9。
现在,艾弗利在心里大声叹气,灿烂地笑着拉着弗洛里安直奔刚看见的一家餐馆,点了一大份牛排和一盘切好的苹果。‐‐我们没钱。弗洛里安用口型说道。艾弗利无视了这句话。
她大口咀嚼、大口吞咽,感受到那鲜美的肉汁在口腔内蔓延开来,像是在舌尖跳舞。啊,这是怎样美好的一天呐!多么美丽的邂逅,多么安祥的小镇!她重新听见了小鸟的鸣唱,隔着窗子打量起外面的拜占庭式建筑。弗洛里安还是拿起了小叉子一口一口吃着苹果。
&ldo;老板,结账。&rdo;艾弗利吃饱喝足,用餐巾擦擦嘴,全然不顾对面弗洛里安忧虑的目光。老板是一个美艳的女子,一袭长裙飘飘,领口开得太大,艾弗利只得微红着脸别过头去不看那若隐若现的丰满。
&ldo;一共是六个通用银币。&rdo;
&ldo;没钱。&rdo;艾弗利笑一声,在老板诧异的目光里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捧出两支娇艳欲滴的洛斯提玫瑰来,递到对方眼前。
&ldo;这个可不可以抵饭钱?&rdo;
&ldo;这是……洛斯提玫瑰?小姑娘,你从洛斯提来?&rdo;老板看见艾弗利点头,识趣地伸手接过了花,用那耀眼的红色轻微磨蹭着脸颊,笑得甜蜜,&ldo;小姑娘,小小年纪就知道送人玫瑰花了,要不是担心被人说成老牛吃嫩草,我可愿意接受你的表白了。&rdo;
&ldo;什‐‐&rdo;艾弗利本想大声反驳,问问她谁和她表白了,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嘴角勾起迷人的笑容来,嘴巴抹了蜜一样说道,&ldo;啊啦,要不是我年纪太小,担心被人说早恋的话,我也可愿意向大姐姐你表白了。花朵配美人嘛,美人就应该笑一笑,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rdo;
说完,拉着解决掉苹果的一脸茫然的弗洛里安走出了店门。她拉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什么啊,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如果不是……她怎会用洛斯提玫瑰抵饭钱?她的眼前晃忽出现那天早上阿格尼斯房门口被踩得稀烂的玫瑰。她跪在那花瓣跟前,在烂掉的红黑色汁水沾染的泥一样的落红中翻找出两朵幸免于难的玫瑰,将它们小心翼翼收进外套内层贴身的夹缝里。她低着头,沉默着似是要哭泣,可是她没有。她右手抚着心口的位置。
送花给自己的姐姐。送玫瑰花给自己的姐姐。送洛斯提玫瑰给自己的姐姐。她自然是知道那花朵的含义。当时科林给她的假花或许是无心,可是她送出去的洛斯提玫瑰可是有意。洛斯提玫瑰的花语是,炽热绝美的恋情。
可是这憧憬被打散了、破碎了、玷污了。她不想看着眼前的那家伙去讨好法尔纳公爵,可是若是那人所愿,她甘愿哪怕是助纣为虐也要成全幸福。她再一次送给她花。可是,得来的只是一桩盘算已久的恶心的陷害,和伟大梦想掩映之下蠕虫一样软弱的灵魂。
阿格尼斯不是那骑士。艾弗利&iddot;安可将成为那骑士。她将把筑就公主梦想的长剑悉数夺回,让它们在假面舞会上发挥功用。这是骑士在离开之前,为公主所做的最后的事了。等到一切安好,一切归零。艾弗利&iddot;安可将永远厌恶洛斯提的烈焰玫瑰。
第24章第二十四章布鲁亚尔
&ldo;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喜欢她。&rdo;苹果红发色的少年回头看看人满为患的餐馆,&ldo;虽说她肯让我们用玫瑰付账,我们应该感谢她。&rdo;
艾弗利不禁莞尔。唉唉唉,这孩子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她心情稍稍放晴了,笑容满面地回答说:&ldo;我不喜欢她啊。&rdo;
&ldo;那你为什么‐‐&rdo;
艾弗利笑嘻嘻地把食指抵在唇上,挤挤眼睛,那眼眸中闪过狡黠光芒:&ldo;有的时候啊,我得说一套做一套。你就当我在说谎,嗯?&rdo;
&ldo;可是说谎是不好的……&rdo;
艾弗利不想管那么多,拉着他到处逛。弗洛里安问,这是要去哪,她有什么打算,可艾弗利只说,莫担心莫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实际上,她心里可没底了,而且是越来越没底、越来越尴尬、越来越慌。可是,如果她现在坦白,弗洛里安也会感到深深不安‐‐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完了。
她拖着他一路走,一直一直走到将近傍晚,就在镇子里绕啊绕。有时,看见几个面善的,她就拉了他们问这镇子叫什么,他们就回答说叫布鲁亚尔(brouillard),然后就没下文了。她这才感到凉意在心口绕啊绕,就像缠绵不绝的烟雾。
镇子被孤立的山丘上,有一栋稍高一些的房子,俯瞰着整座小镇。山丘不高,可是看着很美。一路上去途经的野花蓝的紫的橘黄色的,她全都叫不上名字。终于爬了上去,她和弗洛里安两人走向那常青藤环绕的房子,想去敲门。
她看见院子里栓了一匹漂亮的枣红色高头大马,心想,如果加里看见它,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房子后面,她看不见的墙遮住的地方,时不时的晃悠出半个木秋千来。她觉得有趣,停下来看。每过一秒,就有一双穿着红色皮凉鞋的女孩子的脚从那墙背后荡出来,她看见她穿着深红色的裙子。起风了,顺风把那秋千吹得再高些,艾弗利看见一双小女孩的柔软的手抓着秋千粗糙的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