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垂下眼帘,无言以对,同时意外的发现自己那左侧辱头竟是缺了一小块肉。
往日沈子靖与沈嘉礼对吵,永远是落花流水的失败一方。纵算他沉默投降了,沈嘉礼也还会恶狠狠的抛出几句冷嘲热讽来巩固胜利成果。今天他有意重整旗鼓,再和这位三叔对阵一次,可他这瘦骨嶙峋、周身斑斓的三叔却是痴痴呆呆的蜷成一团,不肯回应。
他有些沮丧,有些恼火,可凭沈嘉礼的体质,又不值得他动手一打。他无可奈何的在楼上找到一间通着暖气管子的房间。搬出房内的家具摆设之后,他照例是往那地上扔一床被褥,随后再把沈嘉礼扔到了被褥上。至于沈子期,也被勤务兵送进来了。
待旁人都走净了,沈嘉礼坐起来,因为周身洁净温暖,所以心里也有点高兴。沈子期已经恢复了精气神,光着屁股在褥子上来回打滚,口中又在含糊的乱喊。沈嘉礼捉住他的一只小脚,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心想这是多么活泼的一个好孩子啊,只是自己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不知这孩子是否有命长大了。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沈子靖过来,将沈嘉礼那胳膊腿儿又狠抻了一通。沈嘉礼叫的惊天动地,险些疼晕过去,沈子期也被吓的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将一泡尿撒进了裤子里,又上前去,在沈子靖的小腿上打了一巴掌。
第三天,沈嘉礼在看到沈子靖之时,立刻就开口讨了饶,并且企图藏进&ldo;窝&rdo;里去。然而沈子靖很轻松的把他拎出来,这回险些掰断了他的骨头。
第91章语言的锋刃
时光易逝,转眼间,便是年关将近的时候了。
沈嘉礼略略胖了一点,因为每晚都要被沈子靖按到浴缸中痛加涤荡,所以皮肤日渐洁净白皙起来,瞧着倒是顺眼了不少。
好日子过的越长久,他那头脑越清楚,逝去岁月的碎片在他眼前轮番闪现,他时而心思通亮,时而又懵懂茫然;身体上的伤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所以他并没有对往事太执着。
沈子靖到了春节临近之时,彻底的清闲下来。
自从把沈嘉礼父子弄回来后,他的家,北平沈公馆,彻底失去了往昔的静谧。白天,沈子期会不知疲倦的从早吵闹到晚;夜里,沈嘉礼又开始死去活来的咳嗽。后来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冲到那对父子面前大大的咆哮了一场。
咆哮的效果是很显著的,沈子期被吓成了一只小奶猫,喵喵的藏在了沈嘉礼怀中。而沈嘉礼可以忍痛,可以忍饿,唯独没法忍住咳嗽。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彻夜的静坐,又用棉被一角堵住了嘴。
他怕沈子靖‐‐现在他见了人就怕,谁都怕,唯独不怕沈子期,因为这孩子完全属于他。房间的门从来没锁过,他也从来没有主动爬出去过,不知是因为身心虚弱,还是自惭形秽。
对待沈嘉礼,沈子靖不只是咆哮,也有善待的时候。
这天晚上,他照例为沈嘉礼洗了澡,又用浴巾把他裹起来抱到了自己的大床上。笑模笑样的找出指甲刀,他颇为仔细的为沈嘉礼剪了手指甲。
沈嘉礼很不安的接受着对方的照顾。他的手并不脏,可是沈子靖狠狠的剪下去,把他那指甲修理的短到不能再短。他觉得疼了,想要把手收回来,沈子靖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ldo;把你收拾的干净一点,免得太讨人厌。&rdo;
沈嘉礼的体面与自尊,正在随着他的健康一点一点恢复起来,所以听了这话,他心里难过了一下,因为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沈子靖继续闲闲的问道:&ldo;三叔,抄家的事情,你知不知道?&rdo;
这问题触及到了沈嘉礼的致命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那财产的具体详情,然而笼统的知道那数目一定相当可观。他从来不敢去想这件事情,就好像他不去想,事情便不会发生一样。
沈子靖瞄着他那变幻的神情,微笑着收起指甲刀,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赤脚:&ldo;今天去军部,弄到了一份抄家清单。&rdo;他将一只手摸进裤兜里,掏出了两张叠好的信纸:&ldo;知道你阔,没想到你这么阔!你那两年的警察局长,可真是没白当。&rdo;
他欠身挪到沈嘉礼面前坐下,慢条斯理的将那信纸展开:&ldo;要不要我读一遍给你听?&rdo;
不等沈嘉礼回答,他看清第一行字迹,清晰利落的念了起来。
在沈子靖那清朗的声音中,沈嘉礼畏寒似的,渐渐蜷缩起来。
清单是长篇大论的,仿佛有始无终。沈嘉礼的身体开始颤抖,眼圈也隐隐红了起来。哆嗦着抬手捂住脸,他轻声打断道:&ldo;子靖,别念了,别念了……&rdo;
沈子靖翘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将那信纸翻过了一页:&ldo;学院胡同房屋一处,南河沿大街房屋两处,三座门大街房屋一处,朝鲜银行存款七十万元,正金银行存款一百三十万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