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坐在车顶上也没什么的,只要别再过山洞,那就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安全。
沈子靖占据了这一处黄金位置,死活不动。在他们正上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摩登少妇,旗袍高跟鞋的打扮着,在停车期间,大概实在是尿急了,便跳窗户出去,在最近的一丛野糙后面蹲下了身体。可是还未等她尿完,火车忽然开动了。沈家叔侄躺在下方黑暗处,就听见车内的孩子与男人急的狂呼乱叫‐‐然而没用,少妇被远远的抛在了荒山野地里,车内留下的男人失去了妻子,孩子失去了母亲,除了恸哭、别无他法。
沈嘉礼这时已经醒了,从头到尾的聆听到了这样一场生离的惨剧。男人与孩子的绝望哭声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太了解那种分别的恐怖了!
沈子靖这时把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ldo;昨天,我差点也是这样。&rdo;
沈嘉礼摸索着拍了拍他的手背:&ldo;我知道。&rdo;
沈子靖顿了顿,仿佛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充满爱意的举动:&ldo;其实我当时很害怕的,你怕不怕?&rdo;
沈嘉礼微微一点头,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不再移开:&ldo;怕。&rdo;
沈子靖笑了一下:&ldo;怕什么?&rdo;
沈嘉礼轻声答道:&ldo;和你一样。你怕什么,我就怕什么。&rdo;
&ldo;我怕你拎走我的钱,自己跑去过好日子!&rdo;
沈嘉礼扭头看了他一眼,黯淡中也看不大清楚。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告诉沈子靖:&ldo;不要说谎。&rdo;
沈子靖怔了一下,而后笑着一撇嘴,果然是不说话了。
沈家叔侄在肮脏的火车座位下面,仿佛躺了有一个世纪之久。其间他们不大交谈,就单是肩并肩的躺着。
后来,火车终于抵达了广州站。
他们认为自己在这肮脏地方挺尸一样躺了许久,已经算是辛苦,然而灰头土脸的爬出来见到天日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精力充足、腿脚有力,和那些或站或坐苦熬时光的旅客相比,还算是全须全尾的体面人呢!胡乱用衣袖满脸的乱擦了擦,他们拎起箱子‐‐这回不急了,他们随着人潮不紧不慢的下火车,只怕有人浑水摸鱼,会趁乱偷窃抢劫。
五月的广州,本应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然而只因逢此乱世,所以满街尽是难民流窜,城市秩序已然陷入混乱。沈子靖照例还是先找大饭店开房间安顿下来,做那洗澡换衣吃饭三件大事‐‐倒是无须补眠了。
&ldo;去香港吧!&rdo;他光着屁股走出浴室,歪着脑袋用毛巾擦耳朵:&ldo;看眼下这个形势,除了香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rdo;
沈嘉礼已经沐浴过了,披着一件新衬衣坐在床上,下身也是裸着的:&ldo;行。&rdo;
沈子靖转身把毛巾随便丢回浴室,然后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来:&ldo;我这就出去看看船票的行情。你留些来等我吧!&rdo;
沈嘉礼听了这话,却是起身爬去,拿过了新添置的衣裤:&ldo;我跟你去。&rdo;
沈子靖伸手在他那屁股上拍了一巴掌:&ldo;大热天的,你跟我凑什么热闹?&rdo;
沈嘉礼坐回原位,开始穿戴:&ldo;我一个人……心里不安。一起走吧!&rdo;
沈家叔侄说走就走,然而在外面顶着太阳忙碌了大半天,却是一无所获。知情的人建议他们直接去码头碰碰运气,并且告诉他们:&ldo;想走的人多得很,船不是轻易就能上去的!如果是军队长官们的眷属,那倒还容易一些。&rdo;
沈家叔侄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沈子靖和沈嘉礼当真是跑去了黄埔码头。那时已是傍晚时分,遥遥的就见码头上满是无船可上的难民,看那架势,大概都是在此地露宿过许多时日的了。军舰停泊在不远处的水面上,上面也已经满载了士兵与眷属‐‐军队尚且不能尽数运走,谁还来管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难民?
沈家叔侄一起傻了眼。
二人悻悻的回了饭店,各自都是愁绪满怀。光明正大的走是不能够了,如今想要离开广州,只有乘坐私人小船。问题是他知道这个法子,旁人定然也都知道。难道私船就走的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