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太神奇了。
那天她借故解手,将监视她的年轻兵蛋一顿恶骂,翻过沙梁子后,她真是钻沙刺丛中解了个手,然后迅速地掏出丝巾,对照着沙漠找起入口来。丝巾其实不是丝巾,是东突人的地图,聪明的东突人将偌大的沙漠绘在丝巾上,各种隐蔽的洞口标得很清楚,平时,它是&ldo;精灵&rdo;女儿的贴身物,紧贴着自己的胸,关键时候,它便成武器,跟&ldo;强盗&rdo;们作战的武器。是的,&ldo;强盗&rdo;,阿哈尔古丽打五岁开始,就接受这个词,她的脑海里,辽阔的疆域是她们的,美丽的糙原是她们的,这儿的一糙一木,包括一滴露水一寸空气甚至一粒沙尘,都是东突的。那些违背真主意愿强行闯进疆域毁了东突的人,都是强盗,包括头人阿孜拜依,因为他们也不承认东突。他们只是想借东突的力量,实现吞霸疆域的目的。
真主不会饶恕他们,真主始终保佑着东突人,一代代的,在丢失的江山上,编织着纯洁的未来。
阿哈尔古丽很快便看到那个隐蔽的洞口,极隐蔽,她在临时宿营地活动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能发现茂密的灌木丛中,还藏着那么一个小洞。趁秀才吴一鹏跟兵蛋子磨嘴皮的空,她一个飞跃,就钻进了灌木丛,脸被划了几道口子,衣服险些让灌木挂住,但她还是顺利地钻进了洞。摸黑往前爬了十丈远,忽然就有新鲜空气吹来,阿哈尔古丽一阵激动,她还生怕钻错地方出不去呢。再往前爬,洞穴渐渐变宽,到后来,就能直立着行走了。阿哈尔古丽这才知道,东突人在茫茫的沙漠上,确是付出了一番艰辛的,单是这大小不等作用不同的洞穴,要是挖起来,没个几十年,怕也做不到。等她穿过漆黑一片的前洞,跃入宽畅舒适的正穴时,那番感慨瞬间化成一股力量,震撼带来的力量。东突人真是了不起,能在荒漠上筑下如此气势宏伟比宫殿差不到哪里去的穴,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们的伟大?
蓦地,她的耳边响起&ldo;圣母&rdo;阿依汗的话:&ldo;沙漠里我们筑有无数座这样的宫殿,它是东突王国忍受屈辱的象征,也是我们东突人赴汤蹈火重建家园的见证。记住了,我们的使命就是把地下王宫建到地面上来,让辽阔彊域永远归属我东突,谁也不可侵犯。&rdo;
这座地下宫殿足有五间房子大,可以装得下上百人。阿哈尔古丽判断,这应该就是当时东突人起事或是举行仪式的地方,东突历史极尽曲折,阿哈尔古丽只知一二,但这不要紧,等有一天东突帝国重新崛起了,她可以慢慢去了解。眼下,她必须把自己保护好,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一想这个,阿哈尔古丽忧郁了,神情几近暗淡。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明亮的眸子瞬间罩满乌云。&ldo;东突精灵&rdo;是不容许失败的,失败就意味着耻辱,意味着你要以死来谢罪。可阿哈尔古丽不想死,她太想活在这世界上,跟失散多年的父亲相聚还不到两年,父女俩还从未说过一句知心话,父亲甚至还不知道她已成为&ldo;精灵&rdo;,她一定要活到东突帝国重新扬眉吐气的那一天,要让父亲相信,女儿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她在一把椅子上落坐,椅子看上去像是晚清年间的,&ldo;圣母&rdo;阿依汗家中就有,年代久远,这把椅子仍完好无损,这似乎是一个象征,预示着东突的江山必定完好无损,什么人拿去,什么人还得乖乖还回来。阿哈尔古丽平静着自己的心,努力拨开因身份暴露带来的乌云,她要在乌云中看到光明,看到新生。
这么想着,她把希望寄托到秀才吴一鹏身上。
眼下,也只有等吴一鹏主动跟她联系了。
然而,时至今日,秀才吴一鹏居然没一点动静。&ldo;野狼,强盗,喂不肥的狗!&rdo;阿哈尔古丽诅咒着,颤抖着,身体里发出一种怪怪的响。这段时日,阿哈尔古丽过得何其艰难。看似华丽的宫殿其实不过是一座地窖,最初的那份新鲜一过,面临的,就是你怎么活下去。毕竟,这座所谓的宫殿年代久远,且久未进人,除了充足的空气,还有一些柴禾,阿哈尔古丽找不到活命的任何物品。她开始怀疑&ldo;圣母&rdo;阿依汗的话,按照阿依汗的描述,只要找到这种宫殿,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想在里面呆多久就多久。真主会赐给你食物,赐给你水,甚至你想拥有的一切。但她眼巴巴望了两天,真主啥也没赐给她。她开始发急,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担心。好在阿哈尔古丽不缺办法,是的,每一个成为&ldo;精灵&rdo;的人,在沙漠中都不缺少活下去的办法,只要拥有空气,她们就可以从容的活下来。鸽子,乌鸦,饿急了或渴急了,就连老鼠也敢拿来充饥。
比之生命,阿哈尔古丽更为担忧的,是自己的前景。抛开阿依汗定的规矩不说,阿哈尔古丽自己也不能容许自己失败,上次往特一团派&ldo;精灵&rdo;,阿哈尔古丽输给了阿依米娜,后来阿依米娜失手,虽说最后侥幸地借助风暴将特一团干掉了,但东西没拿到手。为此,阿哈尔古丽还带着嘲讽的口气说:&ldo;要是我去,就不会这样。&rdo;想不到,这次&ldo;圣母&rdo;阿依汗将机会给了她,她竟连阿依米娜都不如,人家至少干掉了一个团,她呢,还没动手就暴露了,若不是溜得快,说不定早成了罗正雄的瓮中之鳖。
阿哈尔古丽咬牙切齿,她把这一切记在向导驼老五身上,她认定,都是驼老五从中捣的鬼,这个老狐狸,深藏不露,真不该留他到现在。阿哈尔古丽后悔白白放过了两次杀掉驼老五的机会,如果她能再狠一点,事情就不会这样。
&ldo;生为精灵,你不能错失任何一次机会,真主最痛恨那些让机会从手指间白白溜走的人,他们是罪人,他们应该以死来向真主忏悔。&rdo;&ldo;圣母&rdo;阿依汗的话又响起来。
阿哈尔古丽判断,秀才吴一鹏是不会来了,可怜的臭虫,贪生怕死的懦夫,她用极尽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这个拿走她身体的男人。转念一想,吴一鹏不敢不来,就算她活着出不了沙漠,&ldo;圣母&rdo;阿依汗也不会饶恕他。她把话跟他讲得很清楚,只要跟&ldo;精灵&rdo;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生是东突的人,死是东突的鬼,如果想侥幸,你就到地狱里去侥幸吧。吴一鹏还没那个胆子敢跟东突作对,定是让罗正雄限制了自由。
那么,希望只有寄托到张笑天身上了。
想到这,阿哈尔古丽笑了。做为&ldo;精灵&rdo;,她是恨张笑天的,恨他们中每一个人,做为女人,她却暗暗喜欢着这个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到了这个年龄呢。尽管&ldo;圣母&rdo;阿依汗再三声明,&ldo;精灵&rdo;是没有资格喜欢男人的,她们要为东突献身,可谁能阻挡得了这种喜欢?也尽管维族女儿是不能对汉人生出情感的,但谁又能挡得住这份情感?如果真能挡得住,倒也好了,至少可以让她们少缺一份痛苦。是的,痛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名叫阿依米娜的&ldo;精灵&rdo;,定是喜欢上了特一团的某一个,这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身上有打动女人的东西。哦,张笑天,阿哈尔古丽轻唤一声,脸就无端地红了,心也跟着跳起来,很猛烈。胸脯那儿似乎有一团火,燃烧着她,鼓荡着她,可她必须让它熄灭。她知道这不好玩,思念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不仅痛苦而且十分危险,弄不好会惹来别的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