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记忆?”多忧这句话表示了什么?难道说,她与他一样也失去了原本的记忆?无记问道:“你也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吗?”多忧垂下眼,说道:“忘记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我曾经是谁,想不起我的父母朋友兄弟姐妹,更想不起我曾经爱的人是谁。”多忧又看向无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我们以前见过吗?为什么我会在你身上找到那么多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我只见了你一面,却再也无法忘记你?”无记被多忧的这一番大胆告白震的愣住了,这些话本是他一直压在心中的话,多忧却比他早一步问了出来。无记只能苦笑,说道:“我也想知道,你要问我的,恰巧也是我要问你的。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忘的一干二净。”多忧怔了怔,跟着一起苦笑,说道:“原来,我们的彼此熟悉,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同病相怜。这是不是就叫做造化弄人?”无记叹道:“也许,这便是老天对我们开的恶意的玩笑吧。”
两人继续的沉默了,一人仰首望天,一人低头向地。良久,多忧问道:“李家的太子要杀你。”无记道:“我知道。”多忧问道:“那你还回李家吗?”无记道:“回。”多忧惊道:“他们如此待你,你为何还要回去?”无记看着多忧,微笑道:“他杀我仅仅是因为个人恩怨和宫廷的权力斗争而已,并不是所有李家的人都与他一样,正如并不是每个月氏国的人都与你想的一样。”多忧疑惑道:“我不明白。”无记叹道:“人心之中总有执念的存在,或深或浅,只要有执念,便会有贪欲。也许你们水月曾经是团结一体的,但现在你们立了国,有了江山,更有了权力地位。而可以拥有这一切的人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与他共享与他争夺这一切,你回去以后好好看吧,你们水月的明争暗斗也要开始了。”多忧愕然了,无记的意思是尤鲲和蚩鸢之间会有一场权力地位的大比拼?不会是真的吧,尤鲲不是一直告诉她水月人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族人,自己的朋友吗?无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自古便道,钱,权,万恶之源。身在凡尘中,又怎能免俗?”多忧问道:“你既能看透,又为何还要参与其中?”无记摇头道:“我不知道,本来我并不想与他们纠缠在一起,但想到如若秦王当不上皇帝,这天下百姓又将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有的时候,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是定数啊。”无记闭上了双眼,靠在树干上。多忧看着他平静的脸,若有所思。咕噜噜的声音从多忧腹中发出,多忧捂住肚子,羞红了脸。无记轻笑一声,说道:“饿了,那便赶紧下山找东西吃吧。”
离两人休息不远的山间就有一个小村子,多忧吃了一顿饱饭,无记换了一身衣服。虽然只是普通乡民的粗布衣,穿在他身上却怎么也显不出本来的乡土特色。多忧看着与往常风格窘异无记,微笑道:“你穿成这样回长安,人家定要以为你被女土匪抗上山当押寨夫人了。”无记笑道:“若真是那样,我就回不去了。”说笑间,纸蜻蜓飞上了多忧指尖,多忧的脸色一变,站起身,叹了口气,说道:“蛮王来消息了,我必须马上跟祭司们会合接旨。”无记问道:“很紧急吗?要我送你吗?”多忧摇头笑道:“你连走路都走不稳,跟在我身边是要我分神照顾你吗?我没事,到是你,一个人回长安,安全吗?”无记笑道:“你真以为这天下遍地都是女土匪?我一没钱,二不是绝色女子,三不是壮丁劳力,打劫我没有任何好处。放心,没事。”多忧被无记逗的咯咯直笑,说道:“你平时说话一直这么不着边际吗?”无记笑道:“所以才得罪了不少人。”多忧想起了太子要杀他的事情,心又沉了下来,说道:“你回长安后,要小心。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这只纸蝴蝶可以通知我。”无记接过多忧手中的蝴蝶,手碰触到了她的手,又被她的手温柔的握住。四目相对,多忧含笑说道:“保重!”无记微笑点头,多忧垂下头,放开了他的手,不再看他,转身悠悠离去。这一次的分别,并不似上一次那么伤感绝望,无记看着手中的纸蝴蝶,心中一片释然,这便表示,他可以随时见到她,只要想她,就能出现在她身边。“在你想起一切前,我不会让自己死去,你也要保重,至少在我想起一切前,不要出任何的意外!”看着那个婀娜的身影渐渐远去,无记含笑立誓,手中的纸蝴蝶还带着她的香味,为了她,他也要尽快冲破那道记忆的封印。
多忧按照蜻蜓上的信息找到了发消息来的吉萨巫,左右看了一下,多忧为没有看到其他人而感到奇怪。“其他人呢?二殿下呢?”多忧顺口问了出来,吉萨巫只是冷淡的答道:“他们先回南疆了,殿下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去做,随我来。”重要任务?什么任务?尤鲲不是答应李家终身不再与大唐为敌了吗?吉萨巫将多忧带回到小镇的客栈中,向着他们自带的月神图供香敬礼,然后向多忧道:“圣女,接旨吧。”多忧跪在了月神图前,心中缀缀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吉萨巫展开了一张纸递给了多忧,多忧惶惶的接过,纸上只有一句话:“速取汉人无记之心以祭月神!”多忧双手一颤,纸掉落在地。她抬起头,带着发自内心的震惊,颤抖着问道:“为什么?”吉萨巫冷道:“你可知道那汉人是谁?”多忧心中一跳,隐约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她跟着问道:“是谁?”吉萨巫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便是抢夺我水月镇湖之宝的人。”多忧彻底的瘫了,她知道,她的失忆正是因为那次护宝之战。邪恶的汉人抢走了新月湖中镇压妖蛇的宝镜,妖蛇复出,发动水患冲毁了水月人的家园,更喷出漫天的毒雾,毁掉了新月湖的一切。水月人死伤大半,从此流离失所。尤鲲告诉多忧,她的失忆便是那个邪恶的汉人一手造成的,她为抢回宝镜与他争斗,被他打伤后性命垂危,再次醒来,已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多忧曾经强烈的恨着那个让她失忆的汉人,那个人不仅毁了水月,还毁了她的一生。失去记忆的痛苦,又有几人能体会的到?无数的夜晚被梦中的心痛惊醒,泪流满面却不知因为何事。曾经熟悉的一切突然的陌生起来,曾经陌生的一切又隐约有熟悉的感觉,虽然她周围有不少的人,那孤独的无助却一直伴随她左右。直到她见到了无记,那个与她一样没有记忆的汉人竟能让她孤寂的心彻底的平静下来,她以为自己找到了记忆的钥匙,却没想到他竟会是她痛苦如此的根源。“杀了他,将他的心祭献给月神,你便会找回所有的记忆。”吉萨巫的话有些朦胧,声音中充满蛊惑的味道。多忧捂住耳朵,不愿让那些扰乱她思绪的话钻进心中,她闭上眼大喊道:“不要!别再说了!不要!”吉萨巫并不理会多忧的反对,他抓住多忧的双手,直视多忧的双眼,眼中闪现着诡异的明紫,缓缓说道:“你觉得你见过他对吗?你觉得忘不掉他对吗?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恨他,他拿走了你的记忆,你也在同时拿走了他的记忆,所以你们心中才会有着对方的面容。你的过去在他心里,要拿回记忆,只能取出他的心。多忧,只要拿到他的心,你就能想起一切。去杀了他,拿回你的记忆!”多忧看着吉萨巫眼中的光芒,头脑一片昏沉,“杀了他,拿回我的记忆……”多忧合上了眼,口中是没有任何起伏的低吟。
通往长安的大道上,不时能见到拖家带口的百姓与瞬间驰过的快马,路上的尘土还没落下又再次飞扬。无记独自走在路上,从来往人员的身份表情上判断前线的战事情况。李世民追击薛举已有些时候了,这段时间无记根本就没有跟他联络过,前线什么样,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些搬家的百姓面上没有悲痛,那些送信的驿兵面上也没有惊慌,这便说明李世民至少没有战败过。无记并不担心李世民,月氏国一旦撤离中原,这天下也没几人能威胁到李世民的军队。只不过,李建成已经对无记动了杀心,他一人回长安,安全吗?正午的太阳很大,无记坐进了路边的凉棚,要了碗茶喝。凉棚里还有人在歇脚,议论中不乏国家大事,其中有李世民节节胜利的喜讯,也有长安城新政策的评定,另外还有一些八卦消息,还与他有关。李世民手下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无记先生被千年的狐狸精看上,吸干了精元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这么邪忽的事是谁传出来的?无记正想过去问个究竟,一个牵着马的少年也进了凉棚。那少年眼眶深陷,有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那几人的议论立即冲过去大喊道:“你们胡说,我家先生不会死的!”
无忧跟在无记身边的时间也算是很久了,对他先生的一切都是无比的崇拜敬仰,无记看病他拎箱,无记写字他磨墨,无记弹琴他点香,无记会客他上茶。无记的日常活动中,做什么事他都能默契的配合上,但却始终离不了无记的指引。这一次无记要随军去打仗,无忧也要去,无记以没时间照顾他为理由将他留在了长安。无忧日盼夜盼等待他的先生打完胜仗回来,等到的却是先生心病突发不久人世的消息。无忧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冲出了长安赶到了扶风,扶风的守城官员只给他看了一具不成人形的干尸。无忧无法想象那个俊美非凡的先生怎么会变成这么丑陋的一副枯骨,他一口咬定那副尸骨不是他的先生,要求官员赶紧去把他的先生给找回来。守城的官员忙打仗都忙不急,哪有工夫听无忧的胡闹,随便应付了几天就把无忧打发走,不死心的无忧一路继续寻找,来到这里竟听到一群人诅咒他的先生被狐狸精吸的一干二净。心情本已极度郁闷的无忧当即找到了发泄口,冲过去大骂了起来,对坐在一边的无记视而不见。
看到无忧的憔悴摸样,无记知道自己这一次意外让这个朴实的少年日夜担忧,长安城中已是步步杀机,他不想再将这个本来无忧的少年连累进来。无记依旧坐在那里,淡淡的喊道:“无忧,你不在长安呆着,跑到这里来骂什么街?”正在骂街的无忧声音噶然止住,跳转过身,看到了一身风尘粗布灰衣的无记,大笑之后又大哭了起来,冲前了几步跪在无记腿边,扑在无记的腿上哭道:“先生,你让我好找啊!”无忧从小便无父无母,一直靠给别人放牛生活,在他心里,无记不仅是他的先生,更等同他的父亲兄长,那样的关怀教育,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亲情。无记微笑着轻拍无忧的后背,说道:“要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要十八岁了吧。都成爷们了,马上便要讨媳妇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无忧连忙擦擦脸,说道:“我……我这是高兴,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无记摇头道:“人谁无死?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我就算今天不死,十年八年之后也是一样要死的。无忧,你是大人了,总不能老跟在先生后面转悠,男子汉理应要去闯一番自己的事业了。”无忧道:“跟着先生也能闯出名堂来啊,先生什么都会,无忧这一辈子都学不完。”无记摇头道:“恐怕我已没机会教你了。”
无忧跳了起来,不明白先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无记继续看着无忧,说道:“我恐怕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有我完全不知道的危险,无忧,如果你想继续追随秦王,我会和他说。如果你厌倦官场的争斗,那便回家乡吧。”无忧激动道:“我哪也不去,我要跟着先生。”无记笑道:“先生是去找记忆,等我想起了一切,一定会去看你,到时候你想学什么,我便教你什么。”无忧道:“可是,先生你一个人……”无记沉下脸来,说道:“先生的话你也不听了?”无忧连忙低下了头,他最害怕先生脸上挂霜的瞪他,实际上没几个人能受得了无记这种冷视。无忧不说话了,无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学会自己走自己的路了,对了,我看咱们王府那个叫莲香丫头好象挺喜欢你,你要有意思,我便去跟二夫人说一声。”无忧呵呵的傻笑了两声,抓抓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无记笑道:“这你不用管,记得以后好好待人家就是了。”
无记回到长安城的过程没有惊动任何人,等李建成知道了无记平安回来的消息时,无记已经进宫面圣去了。李建成十分想不透无记怎么可能没死,他明明已病入膏肓,又服了性子极烈的毒药,就算及时被人所救,以他那病弱的残躯又怎能抵受如此剧烈的折腾?在李建成的猜测中,无记不论死活都应该是被人抬回长安,可他被传唤进宫后所见到的无记除了脸苍白以外,没有半点重病在身的模样。李建成差点就当着李渊的面问无记他怎么可能会没死,无记在看到他后笑的自始至终都很客气,那种笑容让李建成只觉得冷汗直冒,以至无记跟李渊的谈话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无记没有死,那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李建成要杀他,为什么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还与他客气的打招呼?李建成已经怕了无记这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满脑子都在想着无记接下来会出什么招来对付他,直到李渊叫他的名字,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他的皇帝老爹叫来安排事情做的。李建成小心的听从着李渊的安排,原来皇帝把他叫来只是为了让他给无记当保姆。李渊说无记以重病之身还要操劳军情,实在辛苦,要求李建成把桃苑腾出来给无记养病,并且还要全权负责无记的安全。李建成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害怕无记的那种微笑,那哪里是微笑,那完全是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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