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龄闪身离开后,素兮立刻怒气冲冲将门推严,“什么人家什么规矩?怎么新房先来了女客?”满人老令,结婚新房不能见女客,否则会生女儿,婚姻不吉,是莫大的忌讳。
毓婉对此并不计较,心中有些迟疑美龄的嚣张,胆敢在杜凌氏统领下示威身为杜允唐正妻的自己,想必来日会有更多更复杂的状况需要面对。
素兮还没离开门,门外已有人敲,“我能进来么?”
毓婉听得声音立刻直起腰背,心突突跳得厉害。
素兮闻声连忙打开门,见到杜允唐小声喊:“姑爷。”
杜允唐不悦皱眉,素兮立刻明了,改了称呼:“少爷,少奶奶已经等候多时了。”
允唐深深看了素兮一眼,随后疾步走到毓婉面前,一旁喜娘连忙端过金丝绒的托盘,上方架着九颗金星的紫檀木秤杆子,杜允唐并没去拿秤杆,停在毓婉面前等了许久。
今日的她纤瘦的身子穿了厚重的霞帔看上去更加虚弱,露在累花描金袖口外的手上戴了许多沉重的各色手镯稍稍一动,发出清脆声响,唯独纤细的手指并未戴任何戒指,在灯光映照下干净得如同玉雕,长长的指甲染了丹蔻,鲜红的指尖搭配白皙的手指,仿佛正挠了人的心尖,使得人痒痒的。
杜允唐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原本只想羞辱她的心居然狠不下。他拿起秤杆挑毓婉的盖头,动作有些意外的轻柔。
毓婉被挑开蒙了许久的窒息盖头,顺着减轻负重的方向抬起头,正对上眼前贴得很近的人,他的目光幽暗,没想到两人离的那样近的毓婉身子惊得往后一偏。
杜允唐打量少见惊慌的她,没想到原先那般青涩的模样点了红唇也会变得如此妩媚,此刻,毓婉整个人仿佛一朵娇艳盛开的牡丹,眼波流转正引了人来采撷。
喜娘的声音打破两人的迷思:“秤挑新人,愿新人称心如意。”
一句话使得杜允唐的目光骤然冷下,称心如意,怕是只有他的父母才会对佟家小姐真的称心如意,他永远会记得她害死了谁,永远也不会原谅她。杜允唐沉沉坐下,脸色阴郁,先前的那一丁点柔情似乎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完成了挑盖头,需喝合卺酒。两只被红绳绑了杯脚的水晶杯端到两人近前,毓婉穿惯了西式的衣服,对这样宽大的袍袖并不舒服,杜允唐也是对西装习以为常,不悦的拽了拽身上的红带,率先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在被子里荡漾,闪过潋潋光芒。
毓婉不会喝酒,水晶杯端到近前闻了酒味先红了脸颊,一抹直入脖颈。
因红绳系的极短,两人端了酒杯就需额头顶了额头才能喝下,可倔强的两人谁都不肯先探过头去,喜娘见状先告了个罪,在毓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推向杜允唐,杜允唐本能接住她的身子,两人同时惊了一下,但脸颊已贴在一起。
杜允唐毫不犹豫先将酒杯干了,毓婉随后也贴着他炙热耳畔将酒分了几口喝下。
她的身上有种特殊的香气,随了酒香涌过来,杜允唐似厌恶般率先离开了毓婉的身子。
“你先换衣裳,一会儿自己下来。”他冷冷的将门狠狠关紧。
也许这间新房是他此生最不想待的地方,多一秒钟,他也会觉得窒息。
希望毓婉和允唐举办西式婚礼的想法,由杜老爷提出。
中式婚礼按照满族传统来,为的是给佟家增添脸面。在杜家举办的西式宴会,毓婉则需穿婚纱与穿西装的杜允唐再与杜家商友及宾客行礼,为的是应酬。
素兮隐约觉得举办两次仪式有些小姐是嫁了两次杜允唐的意味,可想到这般不合规矩的婚宴连太太都不曾挑剔,她似乎也不便说太多,只能精心为毓婉打点一切。
西式婚宴相对要求比较宽松,毓婉穿了洁白拖尾蕾丝婚纱,将一早挽起的发髻重新梳好,卸掉发簪用鲜花别住,再手捧大束的捧花自然垂下,整个人在梳妆台前转了一圈,有些呆愣。房间内的梳妆镜被灯光晃出光晕,一个面容木讷的新娘子伫立其中,累珠花边的婚纱有些泛黄,似那些放旧的照片,边角都浸透了岁月的痕迹。
人未老,心已老矣。
毓婉垂了垂眼眸,对素兮说:“走,咱们下去吧。”
杜允唐更衣完毕没有上楼接毓婉同往,而是等在她必将路过的楼梯口,整个人斜依偎了栏杆,与几位同穿西装打领结的伴郎打趣。
毓婉下楼时,身后陪伴的伴娘则是几位杜家的表妹堂妹,几人帮她小心翼翼拖了长长的婚纱在后随行,毓婉抬头看见玩世不恭的允唐,有些气闷,遂低了头,发鬓两边垂了长长的蕾丝头纱直至地面,上面缀满珍珠和钻石沉甸甸的在灯光闪耀下熠熠发光。
毓婉走的极慢,一步一步,万分沉重。杜允唐昂首不自觉眯起眼,他突然发觉毓婉一早妩媚的脸此刻忽然变得柔和圣洁起来,白皙的面孔与清晨酡红又有着天壤之别,引得众人目光无法离开,他有些不悦西式婚礼的野蛮,新娘子的美,似乎全被外人瞧了去,还不如将这个女人藏在洞房里,关她一生别想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