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修士面上光鲜无比,可是少有人潜心钻研术法,也少有人高瞻远瞩,他们享受着的,也同样是世俗中的短暂乐趣。像畜生一般,两眼朝下,看得见食槽却看不到脚下的深潭。为了自己无餍的欲望,他们亮出獠牙,自相残杀。
直至沉入万丈深渊。
息衍觉得心寒亦觉得厌烦,所幸,并没有多少人在乎他。兄长处处都要比他优秀的多,众人的目光大都只落在兄长的身上,他也乐得一身轻松,堤桉息氏有若泊君一人足矣。所以,当日父亲犹豫着要谁去雁国时,他顶着众人惊诧的目光,闷声不响的站了出来。
抵达雁国时正是夜,星空隐没。不过也好,至少不会让他觉得窒息。
不会术法的凡人心内惶惶,为了保命,精明至极,甚至可怖,他们研究出的精妙的小玩意儿让修士都忌惮三分。雁国天栾阁制出的铁兵人在战场上伤了不少术法不精的低级修士,父亲要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偷得图纸。
息衍默默看着天栾阁里渐渐湮灭的火光,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他也会做出这般蝇营狗苟的事情。
正要离开时,却不慎触发了机关,他被困在了天栾阁中,迷了路,被几只看守的金蛤团团围住。
息衍不确定是否已经惊动了天栾阁的人,所以他暂且并未轻举妄动。
在这无尽的阴暗中却骤然跳出了一轮太阳,周身的光芒刺的他眼睛发疼。她披了一袭铺满了枫叶的红缎,炽烈的像火焰一般,猝不及防的直直的闯入他的视线,俏皮的打了个呼哨。
她笑的明媚,&ldo;嗳,你叫什么名字?&rdo;
息衍本能的躲开这团烈焰,生活在cháo湿阴暗的生物遇到光明,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她无视他的冷淡,牵起了他的手。
就在那一刻,他决定了,他要得到她。
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要得到她。
这个艳丽热烈的小姑娘总是给予他额外的关注,这让从前总是被冷落的他受宠若惊,甚至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息衍喜欢看她没心没肺的笑,庄意映像一团火一样燃烧着,烈焰使他战战兢兢,虽明知会灼伤却依旧甘之若饴。
所幸他并不是一厢情愿。
那个似是而非的轻吻和归尘花边的低语让他不禁战栗了起来,他的心里甜蜜又苦涩。
还不到时候。
息衍的力量和势力还不足以支撑起未来,他暂且还无力反抗父亲,只能忍痛抽取掉她的记忆。
息衍若是想壮大自己的力量,就必然要毁了雁国。可是毁了她的家,她还会原谅他么?
记得太多不是好事。与其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还不如先由他将这一切解决掉,让她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度过这段时日,再毫无芥蒂的重新开始。
雁国注定是要覆灭的,就算没有息衍暗中窃取机密,传递消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空架子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可是当她睁眼,真真切切忘记了发生的一切时,他却后悔了。
终归还是舍不得。
息衍知道他的爱狭隘又偏执,就如针尖上的蜜糖,甚至尖锐到伤人。他本不屑初枭的那席话的,可是他望见她淡漠的目光时,心头狠狠的一颤。
与她相比,旁的什么都不是。
息衍没料到那一天来的那样快,父亲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就死掉了。当他看到雍国来的都是兄长的人,而且他们带他离开雁国时,并未用千里符,就明白了。
他原以为多年的憧憬终于有了曙光。可当她的死讯传来时,他疯了一样的冲到岐国王陵,抱着全无生息的她,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灭顶般的绝望。
息衍已经记不得自己那日做了什么了,待他清醒过来时,白衣已被血浸透了。
他面前的,是雁王支离破碎的尸体。
息淮懒洋洋的靠在城墙上,扇了扇折扇,不轻不重道:&ldo;杀完了?&rdo;
息衍沉默的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
息淮走近几步,淡淡道:&ldo;你手上的禁咒是我下的。你要怨便怨。&rdo;
息衍的眸子中无波无澜,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拱手行礼,低声道:&ldo;多谢兄长。&rdo;
息淮怅然地叹息了一声,眉宇间的阴沉清晰可见,他还记得弟弟儿时软软乎乎嘟着嘴唤他&ldo;兄长&rdo;的模样,和面前这个满身血迹、失魂落魄的人哪有半丝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