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谨之太明白天威难测的道理——于关隽臣来说,那道圣旨是天威。
于宁府上下来说,这位喜怒不定、阴沉狠辣的主子是天威。
他心疼程亦轩,甚至也心疼牢房里那个被打得死去活来、求饶求得嗓子都哑了的貌美少年,他们这些人,都一样、都是可怜人。
……
夜深了,关隽臣这次没宿在五院,而是在自己的书房翰文斋中大发雷霆。
说是大发雷霆,但也不是说这位主儿就摔桌子砸花瓶大呼小叫了。
皇家贵胄,不做不和身份的事。
锦书总结过了,关隽臣发火分三步走,第一步不用膳,第二步不就寝,这二步走完若是事还没解决,第二天早上便是出人命。
如今这都将将走到第二步了,怎能不叫人提心吊胆。
就在他在外面心里直打鼓的时候,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关隽臣已经寒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王爷,这天寒地冻的,您去哪?”锦书赶紧上前去。
“我去牢里。”
锦书大惊,但也不至于多问,赶紧去屋内拿了狐裘才追了出来给关隽臣披上,另一只手提了灯笼小心翼翼地给引着路。
宁王府的牢狱建在地下。毕竟是私狱、并不大,但是幽深低徊显得阴冷森然,走进去便是一股血腥混着秽物的臭气扑面而来。
锦书与狱卒恭恭敬敬地引关隽臣到了牢房门口,关隽臣蹙了蹙眉,却摆了摆手,只是一个人走了进去。
宁亲王身份非凡、性子矜贵,几时踏足过这样的地方。
如今却为了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晏春熙漏夜急急前来,实在是因为他看了这姓晏的供状,登时气得是怒火攻心,偏又不方便与人说出口,只得亲自来瞧瞧这姓晏的是何方神圣,竟敢这么不懂规矩,死到临头竟还敢写这等大逆之言。
牢房里倒是点了好几盆暖炉,这寒冬夜里也极是温暖,然而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却闻之令人作呕。
油灯只点了一盏,昏昏暗暗的,关隽臣又往里两步,才总算见到了晏春熙的模样。
这是个一打眼就看得出正处于锦绣年华的少年,他好似比程亦轩稍大一些,身段是刚刚拔高之后的那种秀逸纤长,腰身更是柔软,像是春天里在风中微微摇曳的柳枝一般妙趣横生。
他上半身不着衣物,双手被从屋顶悬下来的精铁镣铐死死拷住,因吊着身子便只能用脚尖可怜地点着地板,一头泼墨似的长发直披散到腰间,尚还看不清样貌如何,仿佛是仍在昏睡中。
关隽臣绕到少年背后,这是个颇为细瘦的小东西,两瓣蝴蝶骨好看地展开,皮肤薄薄细细,只是那白玉般的背脊上赫然被生生剜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梅花状小洞,且尚还有很多仍在淌血,形成了一幕香艳却又可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