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摄政王的灵枢就要到京了,当务之急,是要让福临为多尔衮哭丧致哀,不得有任何轻慢。这件事哀家不便抛头露面,就拜托两位大学士了,你们一定要劝说福临,千万不能让他使性子耍小孩子脾气呀!”
范文程回想着孝庄太后那无奈的神态和无助的眼神,不觉又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声音:“皇上,皇父摄政王英年早逝,是国家之沉重损失,是百姓之沉重损失。皇上向来推崇儒教,以孝治天下,须得从自身做起,方能使天下人心服口服呀!”
“是呀,皇上虽贵为天子,但摄政王亦是贵为皇父,除了君臣之礼,皇上宜向皇父摄政王行家人之礼,以告慰皇父摄政王的在天之灵。皇上,要知道,此时此刻全国上下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您一举一动,何去何从,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洪承畴的话引起了殿内宦官们的齐声应和,巩阿岱、冷僧机等人更是神情紧张,睁大着眼睛盯着皇上的举动。
“这两个老家伙,一唱一和弄得满朝文武都跟着他们起哄,真是麻烦!”福临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瞅瞅范文程,又看看洪承畴,最后把目光对准了郑亲王济尔哈朗。
郑亲王济尔哈朗虽亲太祖之侄,但深受太祖尤其是太宗的宠信和依赖,他历经太祖、太宗、世祖三朝,身为镶蓝旗主,辖有满、蒙、汉军八旗以及四万兵丁和一二十万人口,而且是清朝开国七大亲王中第二个现存之王,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肃亲王豪格、成亲王岳托等五王已死,只有英亲王阿济格尚在。实际上,当初,太宗让济尔哈朗继承了镶蓝旗旗主之位后,又封授他为和硕亲王,就等于把他列在了诸王之首,连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也排在他后头,惯于明哲保身的济尔哈朗在睿王多尔衮专权时,小心翼翼,曲意奉承,但仍一次又一次受排挤遭惩罚。顺治元年,郑亲王由摄政工被降为辅政王;到了顺治四年又被取消其辅政王勋衔,由豫亲王多铎为“辅政叔德豫亲王”;顺治五年以郑亲王欲图拥立肃王为君擅谋大事等大罪,初拟议处死,后改为革去亲王爵,降为多罗郡王,罚银五千两,夺三牛录。此后郑王虽又复亲王爵,但一直不得志,无权过问国政了。
“圣上英明!老臣以为范洪两位大学士言之有理!”济尔哈朗高声附和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有心讨好幼君,借机发泄对睿王的怨恨,但一向老谋深算的他,终于没这样做。因为大殿内外布满了睿王的党羽,他们正虎视耽耽关注着朝廷的动静,稍有不慎便会招致他们的怨恨,引来杀身之祸!
“哦?看来众卿家都是一个看法?”福临环视着众人。“记得以前曾听叔父摄政王说过,明朝虽亡,但仍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睿王的情况不也是这样吗?看来众大臣都对生前专横跋扈的多尔衮心存不满,但又都是敢怒不敢言哪!”
“厉王虐,国人诗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福临的口中念念有词,竟当朝背起了《国语》,叽哩噜咕的话听得满洲王公大臣们如堕五里雾中,而范文程和洪承畴等精通汉文的汉官们却面露赞许之色,互相交换着眼神。
“睿王殡天,朕便失去了主心骨。现在,朕就依各位卿家的主张,朕将率亲王大臣缟服出迎,同时下诏晓谕天下,全臣民易服举丧!”
皇父柩车在阿济格等人的护送下抵达北京,顺治皇帝穿了孝衣,率诸王、贝勒、文武百官出迎于东直门5里之外。皇帝亲自奠爵行礼,百官着缟服在路旁举哀,顺治帝号啕大哭,连跪三次,看样子已显悲痛欲绝。从东直门直到玉河桥,两旁白幡林立,纸钱飘舞,四品以上文武百官跪在路旁哭泣,直到王邸。国丧就这样开始了。灵枢停放在王府大堂,由诸王贝勒通夜守丧,另有六十四个喇嘛和尚,诵经超度,公主福晋们以及文武命妇,都穿着孝衣,在大门内跪哭。豪格的福晋现在是睿王的妻子,早已哭得如同泪人儿一般,想必她是在哀叹自己的身世。有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博尔济吉特氏容儿虽不是薄命,但却又一次失去了丈夫!至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大玉儿,虽不便人王府守孝,但寡鹊离鸾,闾闱冷落,想来内心也是十分凄苦孤寂的。
顺治皇帝颁发了由礼部起草的哀诏,以晓谕天下:“……昔太宗文皇帝升遐之时,诸王大臣拥戴皇父摄政王,坚持推让,扶立朕躬。又平定中原,统一天下,至德丰功,千古无两。不幸于顺治七年十二月初九日戊时以疾上宾,朕心摧痛,中外丧仪,合依帝礼。呜呼!思义兼隆,莫报如天之德;荣哀备至,式符薄海之心。……”并宣布了五条“应行事宜”,其中定国丧为27天,官民人等一律服孝;在京禁止屠牛13天;在京在外音乐嫁娶,官员停百日,民间停一个月等等。
有道是人在势在,人亡势亡。当多尔衮在世之日,势焰熏天,免不得有饮恨的大臣,此时趁机报复。幼主顺治亦怀隐恨,欲于亲政之后加罪泄愤。
树欲静而风不止。生前身为“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已被尊为“诚敬义皇帝”,以衮黄明袍殓丧长眠于城东的“九王坟”。十四岁的幼主福临在守丧期间表现得格外恭顺悲戚,硬是守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丧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