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婢春月,是娘娘身边的下人,这会儿趁娘娘歇着想采几枝梅花回来……”
“既是皇后身边的使女,怎地朕一直没见过你?”
“这……”春月避开了皇帝那灼热的目光:“娘娘有话,不许奴婢擅自出入,只留在宫里,皇上来的不多,故未曾承应皇上。”
“嗬,口齿还蛮伶俐的呢。那你知娘娘为何不让你出入吗?”
“这……”春月是个伶俐女子,见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而且笑容可掬,便鼓起勇气秋波斜盼:“奴婢不知,但蒙万岁爷赐教。”
“嘻!好个精灵似的美人儿,走,随朕去那东配殿一谈!”福临不由分说拉住了春月的手直奔了东配殿。
“嘿!这回可热闹了,若是让正宫娘娘知道了,这小丫头片子可就惨喽?”兀里虎贴在李国柱耳边一阵轻笑。
“我说皇上今儿个怎地到坤宁官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吴良辅也乐了,朝着坤宁宫里的几个太监一挤眼:“这会子可没咱爷们的事儿了,有好吃好喝的没?”
“有,有,吴爷,您往这边请。”老太监媚笑着带吴良辅往后院走去。
“万岁爷,膳齐。”
御膳房的首领太监向坐在膳桌前发愣的福临一声跪禀,福临这才如梦初醒。扫了一眼御桌上几十个带着盖的法琅质、银质以及瓷质的盘、碟、碗,他没精打采地问了一句:“不是说了吗,少摆些碗盏,每天端来摆去的,不嫌麻烦?”
“万岁爷,您是天子,这几十种膳食可少不了哇,再说啦,后宫里的娘娘们还有外面的大臣们还盼望着能得到这些美食呢。”
“唔,那就把这些盖碗打开吧。”福临也知道,刚才的问话是多余的。他一个人当然吃不掉这一桌子几十道菜肴,许多东西不过是拿来摆摆样子,然后便按规矩赐给别人罢了。
瞅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福临举着不定,那一品燕窝肥鸭丝,什锦丝的火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汤清菜嫩,香气扑鼻,可福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今儿个用膳耗了多少肉、菜和米面?”福临用筷子夹起一只珍珠小馒头,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回万岁爷的话,”御膳房的总管太监连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今日恭备的分例是:盘肉二十斤、汤肉五斤、猪油二斤、小羊两只、鸡五只,其中当年鸡三只、老鸡两只、肥鸭三只、鸡蛋二十个,白菜、韮菜、香菜、萝卜等共十八斤,毛冬瓜一个,葱四斤。早、晚随膳饽饽八盘,每盘三十个,做一盘饽饽需要上等白面四斤,香油一斤,芝麻五勺,白糖、核桃仁和黑枣各十二两,还有……”
“算了,下去吧,还是老一套。”
管事太监仔细折好了牛皮纸又揣进了怀里,呆会儿还得向内务府交差呢。
“万岁爷,这些菜肴都不合您的口胃?您尝一尝三鲜锅子吧,菜鲜汤也鲜,是内务府新挑来的厨子做的。还有这碗韮菜、绿豆芽炒腊肉丝儿,放了一些腌的红椒,您尝尝,是南方口味的呢。”
福临不忍悖了老太监的好意,夹了几道菜,又喝了半碗热汤,然后手一摆:“撤吧,把菜赏给妃嫔们。对了,景仁宫佟妃那儿多送几份。”
“万岁爷,好歹您再多吃一些吧,奴才瞧您说话都打不起精神来,奴才……”吴良辅低声地劝了一句,却被福临拿眼睛一瞪:“少啰嗦。”
是的,纵有山珍海味摆在福临的面前,此刻他也是食之无味呀。
早晨一上朝,少年天子便做出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只那么一句话,几个字,就令满朝文武大惊失色!“皇上有旨,命礼部、内三院速速查阅前代废后事例上奏,不得有误!”
吴良辅那圆润的声音在大臣们听来却如芒刺在背,他们个个呆若木鸡!而御座上的少年天子却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翡翠色的玉质鼻烟壶。吴良辅这个奴才专会投其所好,见皇上这些日子闷闷不乐,便将这只玲珑剔透的玩意儿悄悄放在了御案上,福临果然一下就喜欢上了,闲来没事闻它几下子,还真能醒脑提神呢。
对于帝、后之间的不和,群臣们也有耳闻,但他们却认为这是一桩很般配的婚姻,皇后出身显赫,仪容出众,确有母仪天下之风,皇上应该很满意的呀。但皇上大婚后不久,就择地别居,很少出入坤宁宫,人们以为这不过是少年夫妻的一时赌气之举,哪家没个磕磕拌拌的事呢?可万万没料到,皇上要废后!皇上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事关国体龙脉,立国未久,却无缘无故地要废后休妻!
“皇上这是怎么啦?普通百姓之家休妻尚且要慎之又慎,这废去国母岂不更是要引起世人议论,影响大清的尊严与国体吗?”大学士陈名夏忧心忡忡地看着好友礼部侍郎龚鼎孳。
龚鼎孳自被降级留用之后,带着二夫人顾横波迁居京城,在南城买地盖起了一片宅院,有山有水,倒也乐得自在清静。他家底子殷实,有大夫人在合肥料理钱财家事,财源滚滚,在哪儿不是一样的潇洒?不过,他也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变得小心谨慎多了,只要不被破头,他照样不愁吃喝有好日子过!
可是,毕竟皇上废后这事太令他震惊了,当下他接过了陈名复的话茬:“唉,皇上已经十六岁了,不应做出如此愚蠢谬误之事,这要贻笑大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