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静妃娘娘倒是见老了。许是她心情不好,人日渐的消瘦,一笑起来眼角全是皱纹,倒像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苏麻喇姑伺弄着孝庄太后的一头黑发,轻轻地梳理着。
“唤,这孩子福浅哪。”孝庄太后不觉皱起了眉头。
“禀太后,刚才皇后娘娘以及康妃娘娘她们来给您访安,奴才见您还睡着,就把几位娘娘打发走了。”海中天亲手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进来给孝庄太后净面、漱口。
“都给你说多少遍了,这事让小乐子他们做就得了,好歹你也是这宫里的总管,也该有些总管的架子呀。”
“让他们伺候太后,奴才不放心,他们还得再学一阵子,笨手笨脚的,连个热毛巾把子都不会挤。”海中天说着从手臂上拍下了白毛巾,对周天乐说:“去,把外间炉子上的大铁壶拎来。”
“嗻。”周天乐转身刚要出去,一想又站住了:“海爷,您总这样,趁我去拎水壶的时候,三下两下就把手巾折好了,奴才可怎能学会呢?”
“嘿,小乐子真有你的,居然当着太后的面说师傅的不是。等着瞧,有你受的。”海中天一乐,朝周天乐瞪着眼睛,逗得孝庄太后也笑了:“海中天,天乐的话没错呀。亏你是个师傅,把手艺遮遮捂捂的,难怪天乐子学不会了。”
“得,既是太后的旨意,奴才我就不保守了。你可看清楚喽!”海中天转向周天乐,极麻利地将手巾叠成几折,一只手捏着手巾的两个小角,往中间一指:“就这样,一手拎手巾,一手提着茶壶往中间浇热水,然后这样,将手巾这么一转再一拧,递到太后的手上再打开,保准在十冬腊月的天里,手巾把子还是热气腾腾的。”
“这还差不多,谢师傅指点,谢太后懿旨!”周天乐咧嘴一笑,乐得屁颠地出去拎水壶去了。
“这几日,皇上在忙些什么?”孝庄太后的发髻已经梳好了,苏麻喇姑给她头发戴了朵粉色的大绢花,人立刻精神了许多。其实,孝庄太后不好直说,为什么福临这几天没来问安?他一向孝顺,又声称以孝治国,这自然是他每日必行的功课,为什么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儿?是雷震三大殿,火烧五风楼,还是边关吃紧,大乱迭起?都不是,孝庄太后在病中已经隐约觉得福临的举止很是反常,这个表面上恭顺而骨子里却异常固执的皇儿该不会又惹出什么乱子吧?
“太后,您风体初愈,就别操那么多的心了。奴婢让人给您送些膳食来。”苏麻喇姑接过了话,朝海中天一使眼色。她的这个小动作怎能逃得过孝庄太后的眼神?孝庄太后的心猛然一沉:天神,福临这孩于真的又捅娄子了!
“禀太后,襄亲王求见!您看——”
“博穆博果尔?他几时回的京城?他倒比他的哥哥孝顺得多,让他进来说话。”
“太后,您还是先吃些东西再——”
“不用了,这会儿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喝杯热奶就成了。你们先下去吧。”孝庄太后打断了苏麻喇姑的话,起身坐到了南面窗下的大炕上。
“太后,奴婢斗胆劝您一句,无论您听到了什么事情都要想开着些,可千万不要动怒呀。”苏麻喇姑边说边将一只绣花的大靠垫放到了孝庄太后的背后,这才悄然退下。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唉,天神,上帝,菩萨,万历妈妈,这会儿我有些心神不定,你们快来帮帮我呀!”
“儿臣博穆博果尔拜见皇额娘,恭请皇额娘大安!”珠帘一挑,满身戎装的襄亲王博穆博果尔用满洲话问候着,同时并跪着膝行,直到孝庄太后的脚下。
“皇儿,何必行此大礼?有你这份孝心就够了,收起来,看过你额娘没有?”
“皇额娘,儿臣不想活啦,求皇额娘给儿里做主呀!”博穆博果尔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乖,不哭,堂堂八旗男儿,有泪不轻弹哪,给,把眼泪擦干。额娘听着呢。”孝庄后看着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年轻人,白皙、纤弱、娇嫩,除了爱新觉罗家特有的黑眉毛外,眼睛、肤色乃至一双小手都是另一样的,显不出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反而容易使人想起女子的柔弱。也难怪,作为皇太极最小的儿子,他生来就是在绮罗中长大的,皇族贵胄,钟鸣鼎食,无忧无虑,养尊处优。一遇到不顺心的事便会撒娇耍赖,哭哭啼啼。所以,孝庄太后一看博穆博果尔的这个样子,便觉得有些好笑,心中不免感叹,同是一父所生,他与比他大两岁的哥哥福临怎么就相差这么大?——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哪,曾几何时,博穆博果尔的嫡福晋乌云珠不也在心里发过这样的感慨吗?
“皇额娘……乌云珠,小贱人,她,她背着我偷汉子!她,她与皇兄……”博穆博果尔声音苦涩,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什么?此事当真?”孝庄太后倏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连忙扶住了炕沿:“皇儿福临与你是亲兄弟,你且莫听信谣言而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
“和气?”博穆博果尔反问了一句,突然爆发了一阵苦笑——这笑声比哭还难听!“皇额娘您看,我这左边的脸现在还火辣辣的痛呢!皇兄他欺人太甚!他竟当着我的面,口口声声要娶我的福晋乌云珠!这,还有王法吗?天神祖宗,你睁开眼看看吧,大清的皇帝要夺占弟妹,天理难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