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冷吗?”
费扬古躺在皮毯上,眼皮动了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却说不出话来。他中了黑砂掌,整个胸口都变得黑紫黑紫的,他不能开口说话,稍一用力就会吐出黑紫黑紫的血。他就这么躺着,已经好些天了,御医也没辄,费扬古吃什么吐什么,给他喂药丸子灌汤药反倒是害了他,不但没见好,反而加重了。
看着几乎是奄奄一息的弟弟,董鄂氏面容悲戚,泪流满面。“难道就这么看着弟弟死吗?弟弟舍身救了皇上的性命,皇上却不闻不问,夜里出去鬼混,白天高谈阔论,甚至对我也开始疏远和冷落了。这究竟是为什么?这多么不公平呀!人都说外戚依内宫而荣,恃内宫而骄,可,我这个做皇妃的却没有给弟弟带来好运呀!”
尽管这样,董鄂氏在内心还是承认福临是一位多情而重情的皇帝,他在位期间处理过的许多事情都是受感情的左右,而他想方设法纳董鄂氏为后妃并在很常一段日子里对她恩宠有加也是其中的一件。在董鄂氏进宫后不久,她的父亲鄂硕的官职便从护军统领晋升为内大臣,世职也从二等男进为一等子,后又进为三等伯,鄂硕的职位晋升得如此之快,自然是借助了皇帝对他女儿的宠爱。真正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王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烈士,可怜光彩生门户。遂论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文武百官气不顺也不行呀,谁叫自己没生出这样的女儿呢?
其实,董鄂氏乌云珠的父亲鄂硕并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庸俗之辈。他的家族虽然出了个受宠的皇妃,但他的荣耀绝不仅仅因此而获得。
鄂硕所在的栋鄂氏(即董鄂氏)家族是满洲的世族,三代武职。其祖伦布,在太祖时曾率400人前来归附,太祖授其长子锡罕(即鄂硕之父)为骑都尉世职,后来,锡罕在随贝勒阿敏远征朝鲜时战死疆场,鄂硕继承了父业,为三等轻车都尉世职,继续跟随太宗南征北战。鄂硕曾跟随着豫王多铎征明,跟随着睿王多尔衮讨伐察哈尔的林丹汗,后多次人关征明。清兵入关之后,鄂硕马不停蹄南下征战,转战于陕西、江南等地,战功显赫,世职晋二等男爵。到顺治六年,鄂硕被擢为镶白旗满洲副都统职,追随郑王济尔哈朗,前往两广讨伐永历政权。自天聪八年鄂硕第一次参战到顺治六年征湖广和两广,鄂硕戎马生涯15年,从关外杀到关内,从塞北杀到江南岭南,为大清打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确是一位战功卓著的战将。只可惜,在鄂硕的女儿成为皇妃后的第二年,鄂硕便撒手人寰,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女儿给他带来的满门荣耀就匆匆离去了。作为鄂硕唯一的儿子,费扬古承袭父亲的爵位时,还只有14岁。现在,青春年少的费扬古身受重伤,面色枯黄,两眼无光,难道,他就要去见他的父亲了吗?
“不,我要去见皇上!”董鄂氏想不下去了,心乱如麻的她哆嗦着给弟弟掖紧了皮褥子,一转身便要出去,却差一点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阿弥陀佛!老袖无意间冒犯了女施主,尚请谅解!”随着被风掀起的风帘一开,一位光头和尚双手合什低垂着眼睑站在了董鄂氏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惊慌之余,董鄂妃后退了几步,声音中带着不安和惊恐,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嘘——”门帘又一闪,银袍小将耿昭忠走了进来,照例带来了一股冷风,他的衣帽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想必在野外耽搁了不少时间。
“小人不知娘娘在此,冒犯了。”耿昭忠行礼之后,将董鄂氏带到了一旁,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当真?”董鄂氏不再惊慌,仍带着疑问。这个身份不明的和尚能医好弟弟的内伤?
“这全是皇上的旨意。娘娘放心,您就先回吧,给将军治伤要紧哪。”
“那……”董鄂氏犹豫片刻,把目光转向光头和尚。“就拜托这位师父了。”
“嘻嘻!老讷发过誓,说今生决不再多管闲事,可禁不住这位小将军的再三恳求。对了,小将军,你不是说这里有上等的美酒吗?先抱两坛来让老衲喝了暖暖身子。”光头和尚用手挠着头皮,摇头晃脑,嘻嘻哈哈。
董鄂氏刚放下的心又提紧了:“这样一个疯疯癲癲的臭和尚凭什么相信他?万一是贼人……”
“老师父,你若要小的拜你为师,得先治好这位将军的内伤,不许耍赖!这是皇庄,少不了你的酒喝!”
“岂有此理,老袖救了你的命,你反倒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了!”老和尚一双金鱼眼瞪得更圆了,显得怒不可遏:“若不是见你小子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鬼才救你呢。”
这么一说,董鄂氏想起来了,这个光头和尚就是那一日在比武场上从胡图的飞马连弩下救出耿昭忠的玄袍和尚!嗯,他出手不凡,或许真的能医好费扬古?别人不信,耿昭忠和皇上自己总该相信吧?
“求师父快快医好我兄弟的病!小女子先谢过师父了!”
“这个是自然……哎,男女有别,多有不便,女施主请不必施礼了。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光头和尚结结巴巴,居然收敛了刚才的痴狂样子。
董鄂妃这一次是错怪了福临。费扬古为救自己而中了毒砂掌,福临能无动于衷吗?更何况费扬古还是自己爱妃唯一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