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每次木兰(满语为哨鹿之意)都是由满、蒙等国大臣和侍卫们先行,天蒙蒙亮即分左右两翼出发,按预定地点进行合围,形成了方园数十里的大包围圈,受惊的野兽在圈子里惊慌失措,有的横窜竖跳,有的呦呦哀鸣,而后皇上则率文武内大臣、众侍卫等入围,分级进行射猎,如同瓮中捉鳖,十分尽兴。而这一次,少年天子一时心血来潮,执意要独自出猎,此举自然极富刺激,但却也难免发生意外之事。一则在冰天雪地里出来觅食的野兽早已饥肠辘辘,饥不择食了,万一皇上撞上了如狼似虎的猛兽,如虎、豹或是黑熊或是饿狼,岂不如羔羊送人虎口?再则这雪野漫无边际,万一皇上迷失了方向,或陷进了雪窟,或滑入了山谷,或遇上了歹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福临却不愿意这么想,他是真命天子,吉人天相,谁敢动他一根毫发?射虎射豹是冬季木兰围场最精彩、最有趣的事情,比射鹿刺激得多,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日月银鬃兽,咱们上路吧?”福临抚摸着坐骑柔软厚实的毛发,宝马低吼一声,将前腿跪下,嘿,它还真有灵性!否则,吴良辅、兀里虎等奴才少不了又得被当一回马鞍子使了。
“驾!”骑在雪莲白马上的福临神采飞扬,扬鞭催马,他身披的黄缎子披风飘了起来,像一丛跳动的火焰在风雪中上下飘舞,光彩夺目。鳌拜、富寿等王公大臣们紧随其后,再后面跟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巴牙喇兵,他们身披甲胄,腰系弓刀,或举着各色旗子,或手执各种兵器,有的架鹰,有的则牵着猎犬,虽然人数比平日里少了许多,却也浩浩荡荡,颇具规模。
索尼用锌犁开出来的雪道曲曲弯弯通向了密林深处,马上的福临回观四周,耳听八方,他相信大雪过后,狍子、雪兔、虎豹等野兽会四处觅食,此行一定会满载而归的。眼见得进入了一处深山沟,这里积雪很深,料想会有野兽出没了,福临勒住缰绳,把手中承着红缨子的马鞭高高地举过头顶——这是停止前进的信号,他身后跟着的卫队便悄然无声地停了下来,不错,这里偶而已经能听到野兽的吼声了,人们的情绪立即高度紧张起来,个个搭弓张箭,准备大显身手。
福临下了马,把背后的弓箭拿在了手上;然后举回四顾,脚下是软绵绵一望无垠的积雪,四周是雄奇险峻的怪峰和密密的松林,他不禁心中感叹:“好一个险要所在呀,两旁的山峰中若藏有歹人,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脱呀。该死的索尼,怎么将朕引到了这里?”
“皇上,这里地势险峻,自古以来是强人打家劫舍首选之地,而且它又在围场的边缘,为安全起见,奴才请皇上调转方向去别处射猎。”
看来,鳌拜与福临想到了一块儿,他们都意识到了这是个凶多吉少的地方,为什么索尼会朝这儿走呢?
福临有些警觉,低声吩咐耿昭忠:“速派人在周围巡视,看看可有异常情况!”
“万岁爷,索大人就在前边,正举着旗子招呼您呢。”吴良辅眼尖,指着远处一个白花花不断跳动的影子。
“可能他发现兽群了,好,统统下马,乘雪橇追击,捉住活的有赏!”福临精神一振,率先跳上了雪橇。
“请皇上稍候!”银袍小将耿昭忠忽然滚鞍下马,跪在福临的雪橇前:“请皇上与小人换穿披风”。说着耿昭忠解下了披着的白裘皮风衣。
“怎么,你怕朕会遭歹人袭击?”福临两眼灼亮,神情严肃。
“小人只是担心。那一日比武会上不也曾有歹人要加害陛下吗?今日木兰,皇上衣着太显眼,随行的亲兵人手又不多,小人担心……”
“不怕,不是还有你师父在吗?”话虽如此,可福临的心已经在“嘭嘭”乱跳了。的确,他身上的这件明黄色缎子披风实际是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若这周围真有歹人,那就真成了他们最好的靶子了。福临沉吟着,显得犹豫不决。
“皇上,古人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臣以为耿将军言之有理,有备无患,请皇上换衣。”鳌拜也跪了下来。
“嗐,本来皇上出猎是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被你二人一惊一乍的,还有什么趣?简直是莫名其妙!这方圆数十里,都是我大清皇帝行围之所在,闲杂人等一概不许人内,你二人这么一说,莫不是怀疑我这个管围大臣办事不力吧?”显襄亲王富寿沉下了脸。
福临心里一动:富寿这次出行的确有些不同往常,他的神态、举止都让人觉得别扭。他这是怎么啦?难道是他暗中与我作对?不,绝不可能。我作为他的皇叔,如此善待于他,他本应知恩图报才是呀。当初豪格作为开国七大和硕亲王之一,统理军政,功勋卓著,但因为与叔父睿王多尔衮争夺帝位而遭残害致死,落得个削爵籍没、嫡福晋被多尔衮逼纳为妃的悲惨下场。而目睹这一切的儿皇帝福临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因为他的帝位也已是发发可危,而他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了。上天有眼,等到不可一世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死之后,顺治帝福临才得以扬眉吐气,亲理朝纲。福临高度赞扬了兄长豪格的开国功勋,下诏复追豪格王爵,建碑记其功于莹上,并增注其军功于册。不仅如此,福临对当时年仅九岁的侄子富寿也格外优待,封他为和硕显亲王,为议政大臣之一。试想,一夜之间,未满十岁的富寿就成了议处大清国军政大事的六位和硕亲王之一,该是何等的高贵和威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