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娜娜今天很伤心,因为她的同居了两年、已经进入谈婚论嫁阶段的男友郝强居然跟她的闺蜜方静滚了床单。
她一边落泪一边后悔,后悔自己中午不该、怎么忽然就想着回家去拿那个并不急用的u盘?u盘里的那份个人年终工作总结明明可以下个星期才上报的呀?如果没有中午这要命的心血来chao,是不是现在的自己会好过一些?
对,起码不会六神无主和心如刀绞吧?是的,她的确心如刀绞。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能在顷刻之间同时失去两位、仅有的除了父母之外的两位、一直都很重要,不,准确地说,从前一直都很重要的人?难道今后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么?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谁能知道今后?
瞥一眼墙上的挂钟,桂娜娜心中赫然一跳,指针居然已经指在六点半的位置上,也就是说,自己打开家门撞见那副不堪入目的场景到现在,已经整整六个小时过去了!这六个小时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回到办公室来的?开车了么?怎么好像又是坐过地铁?回来后又干了些什么?想不起来,一丁点也想不起来,她完全没有了关于这六个小时的记忆!她傻傻地看着自己手里紧紧拽着的、已经拽得手心生疼的家门钥匙发愣。难道,自己在遭遇心灵折磨之后得了失忆症?
忽然,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小护士走进来,有些神秘而娇羞地对她道:桂医生,您的那位来了,在外面等了好久呢!
小护士忽然又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收住了笑容,盯着她急忙问:桂医生,您怎么了?
桂娜娜意识到是自己红肿的眼睛引起了她的注意,便说:没什么,眼睛有点不舒服。
您还没吃吧?要不要我去给你打晚饭?……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被桂娜娜打断道:你顺便出去告诉他,我今儿加班,不回家。
哦,好的。小护士心存疑虑地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忽然又说:那个下午收进来的哑巴产妇真的离不开您呢!
桂娜娜强作笑容地对她点点头,小护士消失在门外。
哑巴产妇?哪个哑巴产妇?桂娜娜努力回想着。脑海里正冒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躺在产床上,一边挣扎一边对她又比又划,而她自己对身边小护士说:赶紧准备,今晚肯定生。
显然,记忆逐渐恢复,她叹出一口气,打量自己浑身的无菌衣裤,又瞧一眼手里的钥匙,将钥匙揣进里层的衣服口袋里,却触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她皱了皱眉头,记起自己穿上无菌服后一般是不会将手机带在身上的,于是掏出来,手机果然处于关机状态。她好奇地将电源打开,居然跳出六十多个未接电话提示,这六十多个未接电话不用说,显示的全部是“老公”和“静”的号码。她的鼻尖瞬间又开始发酸,眼圈也跟着湿润,怨恨之情油然升腾,这两个曾经最能给她带来欢笑与慰藉的号码,此刻怎么就如此刺眼?怎么就如此令人厌恶和憎恨?!她立刻抡起胳膊、拼命地将手机朝地面扔去。预料中的金属撞击大理石后发出脆生生的炸裂声,还有稀巴烂的碎片四处飞扬……他妈的!她在心里叫骂,总算涌出一丝痛快。
小护士正端着饭盒进门,惊愕地盯着地面,许久没敢说话。
这个破玩意儿,早该换土豪金了!她终于狠狠地说。
桂娜娜奇怪自己居然能很享受地吃完这顿饭。此刻,外面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产妇哭喊,听着走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知道,自己去产房的时候到了。
果然,小护士跑进来叫:桂医生,都准备好了。
这天晚上,并排躺在那里一共三个产妇。不出意外的话,二十一点左右应该有三个小家伙同时降临来到这个世界上。三个孕妇的年龄大不相同,各相差十来岁,最年轻的那个哭喊得最厉害,还娘啊老子棍棍棒棒的将她记得的所有脏话烂词都搬了出来吼骂,引得小护士们个个掩面嗤嗤地偷笑。而她年轻的丈夫、外面等候的小伙子听着老婆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满脸涨红地不断给护士妹妹们赔不是。桂娜娜注意到,小伙子高大英俊,一看就知道不是汉族人。年龄居中的那位虽然也在哭喊,但毕竟有些修养,仿佛时刻考验着自己的终极忍耐力。而那位年龄最长的、就是那位哑巴孕妇,却悄无声息。近了,却发现她正圆瞪双眼渴盼着桂娜娜的到来。她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抓紧了床沿。
“你怎么还在害怕?”桂娜娜体会出她的恐惧,却对自己脱口而出的用词有些惊讶。为什么用了“还在”这个词?此刻脑子里冒出老妇人闯入产科浑身颤抖跪在她面前的画面。唔,原来自己在受到心灵打击之后的反应会是这样,对目睹的事情都选择了忘记。
她走过去例行公事地检查了老妇人的身体,叹道:虽然你不吼也不叫,我却知道,你是三个人中最害怕的一个。显然,你不是生头胎,况且,胎儿一切正常,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接着她看一眼她手腕上的病人条,笑道:记住,你的编号是85号,你的孩子的编号也是85号。你到底姓甚名谁,从哪里来是哪里人等等这些问题,都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后再慢慢告诉我们吧。你不能说话没关系,我们会有办法知道的。
老妇人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里已经涌出两行热泪来。
桂娜娜宽慰地对她笑笑,然后抽起身来:好了,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