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阵单调又似催眠得令人昏昏欲睡的诵经声之后,围坐在火堆中心,那些长须飘飘,满脸皱纹,但望之地位似乎相当崇高的老者,突然全都站了起来,指着春凝说了一大串叽哩咕噜的话,而查德则是以一挡百的轮流和那些长老们展开舌战。
周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只有干柴在火焰中,因受热而传来啪啦呖哒的爆破声,在远处不时传来的士狼嚎叫中,显得诡异得紧。
不知道是查德说了什么令所有人为之哗然的话,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春凝只觉得空气越来越凝结,在那些鄙夷不友善的目光逼视下,令她有股想远远逃开的欲望。
长老们全都陡然站了起来,其中有人气愤得胡须飞扬,更有人伸出食指疾指春凝,破口大骂的几乎要冲过去捶打春凝了。群众中开始响起了窃窃私语,所有的人都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春凝将眼光由那些陌生的脸庞拉回到眼前,紧紧地盯着查德,冀望由他的表情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但他的脸犹如石膏像所雕塑成般的平滑,而且丝毫不带感情。
只见他沉稳地站在那里,以明朗的态度,一一地将各个长老所提出的问题,全都三两下即解释完毕,而群众的眼睛,也一个个的越睁越大,彼此间讨论的声浪也逐渐地高涨。
春凝根本搞不懂,也没心情去管他们到底是在扯些什么,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么逃去跟纳普会合上头。眼见月已将那个清真寺或是什么宫殿的圆顶完全罩住了。约定的时刻已经快接近了,但,她该怎么办?
春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浑身都已被不断冒出来的汗珠所濡湿了,但苦思许久,还是只能枯立在一旁干瞪眼。
查德瞥了一眼脸庞上布满汗水的春凝,突然朝那些长老们说了串什么,而后高声唤来那个平常在春凝房里服侍她的高壮女孩,将春凝推到面前。
&ldo;你先回房休息。&rdo;他低声地对春凝交代后,即大步地走入那些长老们所围成的小圈圈之中。
春凝如获大赦地尾随那女孩,在踏进那扇有几名大汉守着的大铁门前,似乎受到什么奇怪的感应,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福至心灵地转过头去,正好瞧见查德也正以他炯炯有神的双眸,目送着自己。
刹那间时间似乎停格了,望着月光下一身黑衣,显得莫测高深的查德,恍惚中春凝几乎要提不起脚跟。走进去后,她就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个念头令春凝为之愀然变色,很快地转回脸,免得让他见到自己震惊的样子,春凝偷偷地自眼尾余光,再深深地看他一眼,而后勿匆地走进等待她已久的半开铁门。
我为什么会感到难过?难过……走在花园中曲折的小径中,春凝一面左右观察着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一面扪心自问。为什么?只要跟纳普会合了,请他跟可以协助我回台湾的人联络上,我,巫春凝即可离开这个梦魇般的地方,回我的故乡!
但是,我的心,却感到怅然若失,隐隐传来阵阵的心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远远走过来几个高谈阔论着的侍卫,这使得春凝吓得几乎立即要跳进小径旁的糙丛中躲藏,但眼看花园的出口处已然在望,再者,那些人也已经看见自己,这使得春凝只得硬着头皮地走过去,下意识地拉紧了披在身上的披纱,并且将头低垂,和他们擦身而过。
瞥见他们朝自己说了句他们平常见到莎露时所说的话,和所做的手势,春凝这才猛然想起,这条纱巾是查德自莎露身上取下后为自己围上,这么说,他们……
模仿莎露平常那种代表谢谢别人关切的手势,春凝很高兴地发现那些人似乎没有察觉出破绽,仍旧高谈阔论地走远了。
春凝用力地呼出长久以来屏在胸口中的那口气,立即往花园的出口处跑去。原有的两个警卫,一个正在不远处的椰枣树下吹着口哨,顺便小便浇糙,另一个则是坐在墙角,正和几个头上顶着小水瓶的少女在调笑,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到幽暗门边的动静。
春凝小心翼翼地走在阴影中,太阳完全沉没之后,砂粒上的热气也逐渐消退,晚风越来越凉,甚或有些冷意了。站在围墙大片的阴影下,春凝极目张望,试图找出纳普的行踪,但任凭她怎么眯着眼的左顾右盼,还是没有那个埃及军官的踪影。
现在怎么办?春凝正在为这进退维谷的情况,不知所措得几乎落下泪来时,冷不防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令她惊吓得几乎放声尖叫,但那个人立即一跃而起,并且以充满异味,令人闻了为之做呕的手掌,紧紧地封住春凝的嘴,春凝立即伸脚即往那人的小腿踢过去。
&ldo;小姐?小姐,不要出声。我是纳普,你向我求救了不是吗?&rdo;听到那个人发出闷哼之后,操着别扭且怪腔怪调的声音,春凝这才放心地点着头。
&ldo;今天晚上因为有公审,所以警戒比较松散,我已经准备好车子,但我们必须步行出这村子,否则很容易被发现。&rdo;纳普拉着春凝在昏暗的小巷弄间穿梭,一再地向她解释着,走在静谧又几乎十室九空的巷道间,天地中仿佛只有彼此的脚步声在回荡,使得春凝的神经绷得很紧。
&ldo;小姐……&rdo;纳普突然转过身子,使得春凝讶异地连退几步,他见状好笑地连连摇着头。&ldo;你不要紧张,就快到我的吉普车了。小姐,现在全村子的人大概都已经紧集在皇宫外头,等着要看你受公审,不会有人知道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只是为了待会儿我们的安全,你必须假扮是我的妻子,好吗?&rdo;
春凝疑惑地瞪大眼睛,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用意。
&ldo;是这样的,在这个地方,单身女人若要出门必须有同性年长的亲朋好友伴行,如果说你是我的妹妹,咱们长得不像,再者,你的眼睛太明显是东亚人种,为了避免麻烦,我们最好假扮夫妻,等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就没有关系了。&rdo;
盯着纳普满脸诚恳的说词,春凝仔细想想,发觉他说的还真是不无道理。
&ldo;好……好吧。只是,到哪里才算安全,又要花多少的时间呢?&rdo;
&ldo;我有个堂哥是驻美国大使馆的员工,刚巧他回埃及来度假,我送你去找他,看能不能弄张证件让你先到美国,再从美国回你的家乡,以前我们用这种方法,救过一位到欧洲自助旅行,而被人挟持到非洲来的日本女学生。&rdo;
&ldo;为什么我不能直接由这里回台湾?&rdo;
&ldo;小姐,请原谅这有技术上的困难。&rdo;招呼春凝坐上那辆满布灰尘的吉普车,纳普并未打开车灯,以低速档让车子在黑暗中滑行了好一阵子,直到空气中连那阵隐隐约约的鼓和人群嘈杂嗡嗡声都听不到之后,他才打开车灯,以高速档前进。
&ldo;对不起,我不明白你所说的‐‐技术上的困难?&rdo;
春凝百思不解地转向他,望着前后左右一望无际的黑暗世界,只有车前灯所照耀出的两道窄小光芒,心不在焉地问道。&ldo;我是莫名其妙被查德从我的国家掳到这里,基于人道立场,或是公理正义,你的政府应该可以送我回到我的国家才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