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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第1页）

&ldo;王上……&rdo;王晟按住他的手，苦笑道：&ldo;臣实在是喝不下。&rdo;

李九立刻便端来了药，看来是一直在旁温着，就等刘符发话了。刘符接过，舀了一勺递到王晟嘴边，&ldo;没事，一勺一勺慢慢地来，能喝多少就算多少。哪怕是只喝下去一口，不也比一点都没喝强么。&rdo;

王晟最受不住他如此，心里一阵涩过一阵，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有垂下眼睛去看那只瓷白的勺子，还有里面缓缓皱起波纹的黑色药汁。刘符等得有些紧张，手因为举得太久而轻轻晃了起来，他忽然想起那时当着孝伦的面喂王晟吃药，也是如此这般，不过那时他襟怀坦荡，倒不像现在一般忐忑不已。王晟的眼睑垂着，让刘符看不见里面的神情，也不知道当这双眼睛抬起时，里面会不会是他熟悉的那副神色。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刘符数到王晟的第八根睫毛时，那两片眼睫忽然动了动，随后王晟张开嘴，轻轻含住了勺子尖。

刘符一笑，把勺子朝着他倾了倾，想将药汁送进去，忽然听身后有人道：&ldo;王上，襄阳急报!&rdo;

刘符手一歪，将药汁全泼在了王晟下颌的胡须上。

&ldo;啊，景桓!&rdo;刘符把勺子扔进碗里，抬起手腕就想拿袖子给王晟擦干净，王晟忙按住他手腕止住他，&ldo;王上，不碍事，臣自己来。&rdo;

李九一直侍立在侧，见状连忙送来布巾，王晟接过，正要去擦时，正好见刘符展开军报，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ldo;王上，襄阳何事?&rdo;

刘符将军报掷在地上，站起来快步走了两圈，&ldo;梁衍死了，梁预退兵回国去了。&rdo;

&ldo;既如此，襄阳无忧矣，王上似是还有疑虑?&rdo;

刘符顿住脚步，转头看向王晟，脸上没什么表情，&ldo;一块送来的还有袁刺史的急报‐‐秦恭带着洛阳的五万军队出城，向南去追梁军去了。&rdo;

王晟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撑着床榻坐起一些，&ldo;秦将军将洛阳的军队全数调走，若是齐国来攻，洛阳不保。且洛阳与襄阳尚有距离，即便追上，急行军后也是强弩之末，又能奈梁军何?何况不听节度，私自调军，乃是死罪，臣观秦将军非如此轻莽之人，其中恐有隐情。&rdo;

刘符思索一阵，缓缓摇了摇头，&ldo;我看没什么隐情。&rdo;

&ldo;王上?&rdo;

&ldo;罢了。&rdo;刘符重又坐下来，&ldo;五日之内定有报。暂且先不追究他擅动之责，无论如何，敬仁必不负我。&rdo;

他从王晟手里拿过布巾，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五万军马往何处去，对着王晟笑道：&ldo;来，景桓，我给你溜溜须。&rdo;

&ldo;王上当速发书于秦将‐‐王上，臣自己来便可……&rdo;王晟一面躲着，一面想从刘符手中再将布巾取回，一面又勉强劝道：&ldo;洛阳有事，倒好应付，若是那五万人‐‐王上……&rdo;

王晟久病之人，如何能争得过刘符，他见实在拗不过，只得叹了口气，任刘符去了。谁知刘符见他放下手，好像也一下子失了兴致，反而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嘟囔道：&ldo;我什么时候也能留出这么长的胡子?&rdo;

王晟见他岔开话题，知刘符全心信任秦恭、不欲多谈，也不再劝，难得地道：&ldo;王上现在便很好，若如臣一般，便显得老气了。&rdo;

&ldo;是吗?&rdo;刘符又摸摸下巴，&ldo;那我就过两年再蓄须，先年轻个几年。&rdo;

王晟看着刘符不语，眼角却静悄悄地浮起了几道细细的皱纹。

哪怕他勒紧了喉咙、咬紧了牙关、闭紧了嘴巴，到死都不说出一个字，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刘符身上时，藏在心底里的东西还是会从眼睛中止不住地冒出来。

他藏得拙劣，可对刘符而言，已经足够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可今夜偏偏不同。

&ldo;景桓，&rdo;刘符凑近过来，鼻尖几乎要和他贴上，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不知心里正想着什么。他紧紧盯着王晟的眼睛，眼神一瞬也不瞬，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去他心底翻出些什么来。他问：

&ldo;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rdo;

第75章

&ldo;景桓，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rdo;

王晟愣住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既不是被撞破的羞赧，亦不是终于摊开的如释重负，而是涌起一阵强烈的难堪。

身为百僚之首，肖想君上‐‐王晟，王晟，看看吧，这就是你的事君之道。

他一身坦荡，无愧于世，只这一点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平日里百般掩藏，今天终于还是被人抽出来，大白于青天之下。而这人偏偏不是别人，正是刘符‐‐他肖想之人，他倾毕生之学所事之君。

何其不堪!

一阵自鄙涌上心头，王晟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只有一张面皮滚烫如沸，他紧紧闭上眼睛，将头向床内偏去，咬着牙道：&ldo;臣……臣……&rdo;

可他&ldo;臣&rdo;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早该料到有今日的。在去年刘符伐赵归来时的庆功宴上，他便隐隐猜到了几分，可他却装作一无所觉，仿佛那日之后他二人之间还能够一切如常。他本不是自欺之人，可无论如何下定决心要冷硬下心肠，一旦刘符拉住他的手，那灼灼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坦诚和亲近落在他身上时，一腔柔情便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