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窗边,见挂了一幅花溪图,旁边描花小纂写了首五言绝句:&ldo;太白枝头看,花开不记年。
樽中浮日月,
楼外是青天。&rdo;
花千绝低声道:&ldo;花开不记年,花开不记年。红衣,我做了个梦。&rdo;
&ldo;玉树後庭前,瑶糙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天月又圆,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rdo;
一个莫约十一二岁的孩子,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一身白衣,斜倚在阑干上。他头戴双龙戏珠玉冠,面如敷粉,唇如含丹,相貌周正得令过往的侍女均心中一动,明明还应是不晓世事的年纪,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早熟的淡然。
隔水看去,对面红袖楼头,朱栏玉瓦,彩带横飞。整个天空都用红绡和青纱铺就,水面上一盏盏罗纱织成的莲灯,透过粉色纱巾透出橘黄的光芒,照亮整个夜色中的水面,与倒影辉映如双。一曲曲靡靡之音,一段段舞袖脂香,一次次丝竹绕耳,用扑天富贵装点成纸醉金迷的奢华,还有无数美酒,吴儿劝尝,混著咿呀咿呀的吹拉弹唱,温柔的几乎能让英雄铁骨化作一腔柔情,在这销魂乡里永世不醒。
&ldo;小公子,这里鱼龙混杂,不如跟添香先回朝花阁。&rdo;那孩子闻声看去,见一个容貌绮丽的女子穿著一身罗绮,两鬓各插著一个颤悠悠的金步摇,几十个珍珠簪衬著她高高的碧螺髻,看上去珠光玉气一片,双袖及地,纤腰上挂了玉佩朱带,走起来环佩叮当,煞是好听。
那孩子微微躬了躬身子,轻轻叫了声:&ldo;添香姐。&rdo;他看了看对面的歌声,淡淡的问了一句:&ldo;我听别人说,堡主今夜回堡?&rdo;
添香闻言,莞尔一笑道:&ldo;小公子还怕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吗?快随添香回去吧,等明日他他召见完各堂主,自然要见你。&rdo;孩子脸上微红了一下,蹙眉小声说:&ldo;让姐姐见笑了。我从未见过他,一时……我听别人说,中秋都是要举家团聚的,心里总有些空空落落。&rdo;
添香轻叱道:&ldo;快别这样说,小公子正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何要老是板著个面孔,倒像是个老教书先生!快快放宽心。&rdo;那孩子侧头看看那侍女佯作嗔怒的面孔,犹豫了一笑,温柔的笑了笑,体贴的拿过添香手中的灯盏,柔声道:&ldo;姐姐别生气,记年这就跟姐姐回去。&rdo;
添香一愣,看著空荡荡的手,和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前为她掌灯的孩子,白玉阑干外,满池橘黄的荷灯随波明灭,只有他手中那个红如残阳的灯盏,平稳镇定,烛光舒展。她觉得面上微红,几步跟了上去,偷眼打量那个身形未足的身影,小声呢喃道:&ldo;小时候便如此会讨人欢喜,若是长大了,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为你失魂落魄。&rdo;
她这一念还未转完,只听到半空中猛然一声锺响,那彩楼霎那间安静,人们朝夜空望去,唯留烛光婉转。然而随著一阵铃声从远及近,又是一声锺响,余音未绝,众人已恍然过来,楼台间锺缶齐鸣,鼓钹齐动,歌女齐唱,九天弦乐几能上动天听。
深如靛蓝的天幕之中,有一片红云飞来。细看时,只见是十二位宫装浓豔的女子,抬著一顶半敞的大红软轿,犹如仙女降落九霄,缓缓飞来。女子们赤裸著美玉般的足踝,踝上戴著精巧的金钏,钏上镶了数不清的细密金铃,随著衣带翻飞,红纱舞动,发出疾如骤雨,又清澈如莺啼般的声音。
软轿如同一片红叶,被轻风托起,优雅的落进楼台,满楼彩带被这进出时掀起的风吹的向外飞去,灯光旖旎,酒樽香暖,美不胜收。花记年看著那顶软轿缓缓飞来,轻轻&ldo;啊&rdo;了一声,一头柔软的黑发被夜风吹起,眼睛中绽放出既惊既喜的神采。添香叹息了一声,小声规劝道:&ldo;小公子,堡主回来前下令过,今夜权且尽欢,不许人打扰的。&rdo;
花记年犹豫了一下,那个从轿中红袍绶带,朱冠黑穗的人影,隔了十丈看上去影影绰绰,他叹息了一声,还是朝著反向的长桥迈开脚步,风吹过,灯盏不动如山,稚气而圆润沈稳的声音却有些微颤抖著,顺著风飘到添香耳中:&ldo;添香姐,十年未回堡,父亲大人他……不会是根本忘了有我吧。&rdo;
添香愣了一下,强笑道:&ldo;小公子莫要多想,堡主如何会忘了自己的亲身骨血?&rdo;
花记年皱著眉,轻声说:&ldo;也是,让姐姐见笑了。&rdo;添香用玉手掩了朱唇,眉眼处却残留了笑意,明明是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却偏偏这样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学成人束冠,束带,脚踏高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字字斟酌著言谈行事。比起那些拿了竹马纸鸢在院子里追追打打的顽童,实在是……懂事的太早了。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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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夜晚华灯落尽,朝花阁筵席都散了,花记年从床褥上半坐起来,看著窗外花糙树木上缠满了红缎绿罗,在夜色中风移叶摇动人心魄,微微蹙紧了眉,翻身坐起,拿起床头有他半身来长的宝剑,放轻脚步走出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