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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一到堂屋，呀!法庭已然设备好了。只见当地放一张长案，二奶奶和蒋女士并肩坐着，仿佛一位推事、一位检察官，后面站立四个仆妇丫鬟，每人手内提着一柄打马藤鞭。再看二奶奶时，满面秋霜，坐在上面，比大宋的包孝肃161还觉怕人。宋四一见这个情形，两条腿不住颤起来，暗道：&ldo;我的天爷!我犯了什么罪，怎么在此组织了一个特别法庭?这一定是要审判我呀!&rdo;只听座上二奶奶向老家人说：&ldo;我们问宋四的话，谁若走漏一字，我便砸折他的腿!&rdo;老家人此时也没脉162了，只得答应一声：&ldo;嗄163!&rdo;二奶奶说：&ldo;把宋四往上带!&rdo;老家人只得吆喝着说：&ldo;往上站!&rdo;宋四此时跑也不敢跑，噘着嘴，上前一步，给二奶奶和蒋女士每人请了一个安，垂手站在当地。二奶奶用极严厉的颜色，问宋四道：&ldo;宋四!你家主人，私自纳妾，密营外家，有人告发，说是你的主谋!你们主仆究竟怎样起意办的，还不从实招来?&rdo;宋四一听，竟问起这个案子来了，便如晴天霹雳一般，惊骇极了，暗道：&ldo;这是谁走的消息呢?&rdo;但是他此时于利害关系上，实在不能不替歆仁严守秘密，因往上回道：&ldo;回禀二奶奶的话，这事恐怕是传闻之误，我们主人，每日除了到议会去，便是在报馆办公。完了事，一直回家，连八大胡同也不会去一荡。哪从有纳妾和置外家的情事呢?请二奶奶详查。&rdo;此时只听蒋女士仿佛原告检察官口吻一般，向二奶奶说：&ldo;这厮完全是遁辞!他说他主人不曾到八大胡同去过一荡，益见得事件是由此发生的。他真是欲盖弥彰了!&rdo;邓二奶奶说：&ldo;这小子到了此地，还不说实话。他一定要与他主人遮饰的!但是我哪能受他的瞒哄。&rdo;因把眼睛一瞪，问宋四说：&ldo;你家主人给你多少钱，你为什么替他这样严守秘密?说了实话，没你的事。&rdo;宋四连连请安说：&ldo;回禀二奶奶，实在没有此事。&rdo;二奶奶此时真急了，把桌子一拍，说：&ldo;你当真不说?我要打你了!&rdo;宋四不由得跪在地下，叩头说：&ldo;实在没有此事!这不定是谁跟我们老爷开玩笑呢!&rdo;二奶奶说：&ldo;你真不说。你太怄人了!&rdo;因回头向那四名仆妇丫鬟说：&ldo;给我打他!&rdo;她四个得了命令，一齐跑在当地，把宋四困住，扬起手中马鞭，喝道：&ldo;你还不说实话吗?我们要打你了!&rdo;邓府丫鬟婆子，平日都受过二奶奶的教育，熏陶感染，对于男子差不多都有敌视的恶感。每逢邓二爷违了阃令，这些丫鬟对于二爷，都敢上手上脚地作践，何况宋四?她们更不怕了!所以一听命令，一窝蜂似的，把宋四围住，谁不欲乐乐手儿164!

宋四到了此时，眼前亏要吃上了。他心中一想：&ldo;我替他守什么秘密，反正他一个人舒服，与我一点关系没有。为他挨打，更不便宜了!光棍不吃眼前亏，我给他和盘托出吧。&rdo;当下一边拦着丫鬟说：&ldo;先别打。&rdo;一边向二奶奶说：&ldo;请二奶奶息怒!小的有招就是了。&rdo;二奶奶道：&ldo;快说!&rdo;宋四道：&ldo;在一年前，我们主人在八大胡同认识一个清倌，名字叫桂花。&rdo;二奶奶听了&ldo;清倌&rdo;二字，因问蒋女士道：&ldo;那里还有清官吗?在那个脏地方做官，也一定是个脏官了。&rdo;蒋女士道：&ldo;大概这句话，是那地方的市语165，未必是官吏之官。&rdo;二奶奶见说，又问宋四道：&ldo;什么叫清倌哪?&rdo;宋四见问，憋得脸通红，也不好解释。半天，才说道：&ldo;反正是个妓女。&rdo;二奶奶说：&ldo;闹了半天是个妓女呀!后来怎样呢?&rdo;宋四说：&ldo;后来我们主人每天去。&rdo;二奶奶见说，怒道：&ldo;方才你不说你们主人一荡没去过，这时怎又每天去了?看起来就该打你的嘴!&rdo;宋四说：&ldo;真该打的。但是方才我替他瞒着，如今是招供，自然得说实话了。&rdo;二奶奶道：&ldo;往下说!&rdo;宋四道：&ldo;一来二去，他们热了。&rdo;邓二奶奶和蒋女士听了这个&ldo;热&rdo;字，都笑了。二奶奶说：&ldo;男子真是贱骨头!这有什么可热的呢?&rdo;这一来，弄得宋四更不会说官话了，脑门子蒸笼一般，直往下流汗。二奶奶道：&ldo;你说你的呀!&rdo;宋四道：&ldo;后来桂花一定要跟我们主人过日子，因为磨不开面子，在两礼拜以前，把她接出来了。现在在小安澜营门牌六百零六号住着。这是以往从前的话，并无半句虚言。&rdo;邓二奶奶见宋四把供状诉完，遂向那老家人说：&ldo;把他带下去，别教他跑了。&rdo;老家人见说，向宋四道：&ldo;跟我来。&rdo;便如司法警察带领囚犯一般，把宋四带出去了。

宋四到了院中，一身汗才落下去，向老家人道：&ldo;人家高高兴兴想着来弄两块钱，谁知险被狮子吃了。这也不是谁使的坏，先捉弄我一场。&rdo;老家人说：&ldo;她们耳目多了，准知是谁干的。这一来不要紧，连我们二爷都要受嫌疑的。唉!实在难说，若不是如今老爷们在外面破格胡闹，也惹不起太太们结起团体来反对。不过我今年六十多岁了，这样新鲜事，简直没见过。她们的闲事也过于宽了，管了自己丈夫不算，还管人家的。&rdo;说着到了门房，许多底下人都问：&ldo;什么事?你们怎进去这半天?&rdo;宋四噘着嘴一声也没言语。老家人说：&ldo;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打听。&rdo;少时，只见出来一个婆子，向底下人说：&ldo;你们谁去告诉张二一声，教他赶紧套车，奶奶教我去接白大奶奶去。&rdo;说完话，进去了。这里底下人，忙着叫赶车的备车。不一会儿那个婆子换了一身新蓝布裤褂，头上戴一朵小红石榴花，出来说：&ldo;车好了吗?&rdo;底下人说：&ldo;好啦。&rdo;她走出大门，只见一头菊花青大马，驾着一辆簇新玻璃马车，在门前停着。赶车的张二，在御台上高高坐着，姿势十分骄傲。他的心中，似乎比马车所有主还觉满足，仿佛全世界的人没一个能入他的眼。此时另有一个拿车的小伙儿，把车门打开，问那婆子说：&ldo;上哪里去?&rdo;婆子说：&ldo;接白大奶奶去!&rdo;说着上了车，&ldo;嘣&rdo;的一声，车门关了，那马抬起四只乌油黑亮的大蹄碗，嘚嘚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