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个声音突然又冒了出来&ldo;到时候一切重来,现在发生的所有的事,都不过大梦一场。梦是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rdo;
是的……苏世黎深深吸了口气。
四乐看着主家脸上阴晴不定,有些害怕&ldo;太太?&rdo;
苏世黎仿佛被惊醒般看着她,有一种在梦游的神气,眼神有些惶恐,又犹豫,但最后咬牙还是开口了&ldo;你附耳过来。&rdo;
四乐连忙俯身。
听苏世黎说完,脸都煞白的,喃喃叫&ldo;太太……&rdo;
&ldo;没有别的办法。&rdo;苏世黎脸色看上去像鬼,她的手在颤抖,拉着四乐,重复&ldo;没有别的办法。&rdo;声音刚硬,没有感情。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人好像从风油精里泡了澡出来,通透的凉着,又有某个地方奇异地辣痛,叫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如同飘在云端又如同被置于烈焰之中。可是……没有办法了。只有这样。没有别的出路。反正,这一切是会被抹去的。对她来说是恶梦,对其它人来说,连梦都算不上。
四乐怔怔地,最终还是点点头&ldo;我知道了。太太放心,我会做好的。&rdo;
苏世黎竟没有想到她会答应,有些茫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盯着地下。
四乐脚上穿着一双打着补丁的绣鞋,这鞋子是苏世黎穿了一次觉得不喜欢,才赏下去的。四乐那双脚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决绝地向外面去了。苏世黎怔怔躺在那里,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会叫这个小丫头这样死心踏地,连这样的事说应就应了,没有半点反抗。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有叫嚷声传来。一切都乱了,许多人跑来跑去,再过一会儿就闻到了什么烧糊的味道。然后四乐带着麻婆冲了进来,她十分慌张,大叫麻婆&ldo;快,快把太太背着。&rdo;冲过来帮忙。
苏世黎尽力想坐起来,但没有什么力气,四乐又急又怕,连声催促&ldo;麻婆快点!&rdo;
麻婆力气很大,虎背熊腰,一把就将苏世黎连被子一卷抱了起来,跟大熊抱着小猫崽似的。
苏世黎被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一阵阵有节奏的颠簸,到处都有人叫着&ldo;快打水&rdo;之类的声音还有人在张罗,要把什么东西快抢出来。谁还顾得上别的!
苏世黎被包在被子里,听什么都隔着一重,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虽被子头能看得见一方小小的天空,空气理当是充足的,但她却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下一秒就要窒息,死亡随时会降临。
可最后,死亡也没有来。麻婆把她带到了前院放车马的地方,放她下来,让她能在凳上坐一坐,自己跟四乐一起去架车。
院子里停着一辆洋汽车,不知道是不是曹正书的。旁边还有四五辆没有驾马的马车,是曹家常用的。
四乐跑去找马,可马房里没有,也没有看见马夫,想必马夫知道失火,已经把马都赶走了。她急得直转圈,这可怎么办。
就这时候,洋汽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了。
苏世黎头皮一炸,向车里看去。
虽然看不清里面人的面目,可她能分辨得出,那不是曹正书。
里面的人点着烟,突然明亮的烟头照应他的脸,是那个青年,苏世黎记得自己是见过他的,星火瞬间暗淡下去,他的脸又隐在黑暗之中。
苏世黎一时想不出措辞,合理地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那青年却看着主仆三个人,笑一笑&ldo;二太太往哪去?我正好要走,顺路送送二太太。&rdo;
能这样是再好也没有了。四乐连忙向主家看。
苏世黎回头看看空荡荡的马厩,硬着头皮说&ldo;我是想去省城医院的,能顺路就劳烦您了。&rdo;
青年手里的烟明明暗暗,不知道在看着她,还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点头,示意她们上车。
麻婆手脚麻利,立刻把苏世黎抱上车子,苏世黎有些坐不稳了,青年侧身欠过来扶了她一把,他手比她的还要冰冷,脸上没甚表情。
人都坐好,车子顺着道往曹家大门开,一路到处都是在正在往内宅赶,才一会儿功夫,火已经烧得很大了,没有一个有空来管这车的。
苏世黎看着熊熊火光,不敢去想,有多少人会葬生火海,只看了一眼,那火光就仿佛是剑,要刺瞎她的眼睛,叫她再不敢去看第二眼了。她想,自己从这一刻,绝没有后路可退,不论刀山火海,也要向前走,只有通过考验,才能拯救别人、拯救自己。
她胸腔里充斥着绝不能失败一往无前的决心,手脚冰冷,脸上一点人色也没有。她明白,从现在开始,自己不再是人了,为了再次成为人,她也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一个有良心的人。
身侧的青年发动了车子,回头看了苏世黎一眼,火光照在车子玻璃上,又映红了他的脸。他毫不在意身后那些哭天抢地的哀嚎,仿佛世间的人都不值得同情。一脚油门下去,车子便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后知后觉的曹家人冲过来追着车子后面赶,对外声称卧病在床的曹老夫人也在那人堆里面,大步大步地跟着跑了好远才停下来,这么大年纪的人,亏得还能如此虎虎生风,表情被火光照得诡异,声嘶力竭&ldo;还不快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