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对面的空座位上来了一个客人。他约摸六十多岁。他也订了一份牛肉汤饭。
当熊老汉一口喝下倒在碗中的米酒,用手背擦拭嘴角的时候,对面那个客人跟他搭讪起来了。
&ldo;我敬您一杯可以吗?&rdo;
没等熊老汉答应,客人便叫服务员端上两瓶啤酒。熊老汉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可怎么看还是陌生的面孔。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可他眉清目秀,面容慈祥,衣着端庄,不像是干力气活的人。
熊老汉本来不善言辞,看到陌生人给自己递来酒杯,便二话不说,接过来一饮而尽。对熊老汉来说,这可是久违了的啤酒。一杯酒下肚,既舒心又清爽。
&ldo;请不要多心。我实在是闷得慌。&rdo;
陌生人脸上泛起微笑,又给他倒了一杯。看到对方并无恶意,熊老汉吩咐孙子先回家。
陌生人自我介绍,称自己是黄某。
&ldo;大家都叫我熊老汉。&rdo;
他第一次开了口。从此,二位老人便无拘无束地喝起酒来了。
&ldo;出于迫不得已的情况,我流浪到这个地方来了。到这里来,我可是举目无亲呀。&rdo;
约过一个小时,他们换了个地方又喝起来了。对熊老汉来说,那是个不敢问津的饭店。
&ldo;今晚您就敞量喝吧,别愁没钱。&rdo;
他们在一间幽静的单间里席地而坐。桌面上摆着颇为丰盛的酒菜。
一开始,熊老汉有些受宠若惊。酒过三巡,他也彻底放开,显出十分满意的样子。
初次见面受到如此待遇,对熊老汉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虽然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熊老汉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连往嘴里送去酒菜。老汉多少年来没有如此兴奋过。
为了使对方解除后顾之忧,黄先生故意当着熊老汉的面预付了酒钱。果然,熊老汉安心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熊老汉觉得光顾着吃喝有点尴尬,便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的身世。没想到黄先生的脸上愁云顿起,吐出长长的叹息声。
沉默半晌,他便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ldo;我今年六十二岁。日伪时期作为壮丁被日本人抓到日本去,在煤矿当了几年苦力。不久,日本人投降了。我呢,没有返回祖国,而是留在那里随便打工过日子。省吃俭用打了十年工,还真的攒到了一笔钱。于是,我就用那笔钱开了一家小饭馆,位置就在东京的繁华街上。没想到生意红火,一年以后我追加投资扩大了营业规模。通过几年扩张以后,我干脆在那里盖了一栋大楼,将整座大楼都用来经营饭店。一座十层楼的饭店,当时在那里可以说是一家大饭店。方圆几公里以内没有比我家更大的饭店。就这样,我挣到了大钱。有了钱,我就娶上日本媳妇,并接连生得四个孩子。我终于告别噩梦般的过去,过上了幸福的日子。不料,好景不长,有一天厄运降临在我的头上。那是由我那女儿引起的。我们有一个女儿,是兄妹四个中最小的一个。因为她是我们晚年得的子,我们夫妻俩特别喜欢她。她的确长得招人喜欢,就连过路人也回头看她一眼。当时她十七岁,正念高中二年级。事发那天,她说好要上学,可直到半夜十二点也不见她归家。我们夫妻俩熬夜等待女儿的归来。等到第二天凌晨,我们看到警察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我女儿领到了我家。原来,我的女儿被人家强奸了。歹徒们把她逼到公园蹂躏了她一宿。我女儿也因此得了精神错乱症。女儿住院几个月以后,我根据她提供的线索,走上了寻找那帮歹徒的路程。让他们仍在这世上横行霸道,我实在无法容忍。您能理解我的心情吧?&rdo;
他拿起酒杯望了望熊老汉。
&ldo;我完全可以理解。&rdo;
熊老汉忘掉喝酒,聚精会神地倾听对方悲伤的往事。
&ldo;幸亏我女儿还记得那帮歹徒的面孔。歹徒共五人。寻找一周后,我在某一家酒馆到底找出了其中的两个家伙。我先让我女儿回家以后,走近了那两个家伙。他们俩是大学生。我上前一步揪住他们俩,追问他们是不是强奸过一个女学生。如果他们执意否认,事情也许就不会那么严重,可不知是因他们喝酒喝多了,其中一个小子竟然毫不隐瞒地承认自己强奸过一个女学生。似乎是在显耀自己的能耐,他还笑眯眯地向我坦白。当我说出我就是那个女学生的父亲,他们便立刻大声笑着说:&lso;您的千斤好可爱呀。&rso;&rdo;说到这儿,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在熊老汉看来他的这一举动显然是为了抑制自己的情绪。
一阵沉默之后,他重新开了口。他的口气十分压抑。
熊老汉仍在静静地聆听对方的讲述。
&ldo;他们说是我女儿自愿地向他们献身的,他们只不过是为她提供服务而已。他们还说你要报警就去报警吧,玩儿了一下女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面对这些无耻之徒,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二话不说,掏出藏在大衣里头的猎枪对准他们俩开火了。&rdo;
熊老汉眼睛突然闪了一下光。那位黄先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说开了。
&ldo;看到那两个浑蛋倒在血泊中,我就转身走出了那家酒馆。我并没有逃跑,而是慢慢地走了出去。不久,接到报案的警察追过来逮捕了我。由于他们一死一伤,我以故意杀人罪被当局起诉了。那件事情轰动了全东京。在法庭审议期间,社会上曾引起激烈的争论,众多媒体也大张旗鼓地报道该事件。在是非分明、众目睽睽之下,法庭酌情处理,判我十年有期徒刑。我据理抗诉了。结果大法院最终判了我六年。过完六年狱中生活,当我被释放的时候,等待我的却是日本政府的驱逐出境令。因为我直到那时仍没有落入日本户籍,所以,我毕竟还只是旅日侨民。这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事情。六年的狱中生活我可以熬过去,可让我与家人生离死别却怎么也做不到。被他们驱逐出境以后,我曾多次向日本政府提出过申请,可最终未能得到重归日本的许可。一想到在这里将度过凄惨而孤独的晚年,我的心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