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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小舟在男孩的又一次催促下答应了，他像匹小马一样趴在地上，地板硌着了他的膝盖，他从来不知道地板会有这么硬，他的视角变低，他看见床底下滚着的网球，看见书柜下面抽屉上的花纹，家具都变得高大起来，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不一样了。男孩欢天喜地骑上他的背，重重的胖屁股差点把他压趴向地面。

&ldo;驾，驾，小马快跑。&rdo;男孩在他的背上吆喝，脚在他的胳膊上乱蹬。

小舟勉强爬了两步，他只希望自己能永远忘记今天的事，挺过去，像以往挨欺负时一样，挺过去，然后永远忘记。

&ldo;奇奇，你快下来，他快被你压死了！&rdo;女孩尖着嗓子喊她弟弟，&ldo;你太重了。&rdo;

&ldo;小马不快走就应该用鞭子抽。&rdo;男孩嫌他不往前爬了，暴躁地胡乱踢他的胳膊。

小舟疼得低叫了起来，&ldo;我爬不动，骑一下就行了，好吗？&rdo;

&ldo;不行。&rdo;男孩大声说，&ldo;我还没骑够呢，咱们说好的，你听不听我的话？&rdo;

&ldo;我听话。&rdo;小舟强忍着眼泪，努力把这当作一场游戏，如果他真的哭了的话，那就是他也承认了这不是游戏只是侮辱，那样他更受不了了。

但是童童尖叫了起来，有人冲了进来，小舟听见夏末恼怒地大吼，&ldo;奇奇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rdo;

小舟听见脚步声直冲过来，胖男孩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从他瘦小的脊背上提了起来。重力卸下，小舟摔趴在地上，他顾不得疼痛和头晕目眩，连忙趴起来，回头看见夏末满面怒容，正提着奇奇的两只胳膊，把他搡到一边去。

小舟生怕他的努力白做了，得罪了奇奇他就要反悔刚才答应了他的事，忍着眼泪连忙跟夏末说，&ldo;我们就是玩游戏，小哥哥没有欺负我。&rdo;

&ldo;是么？&rdo;夏末狐疑地看了看小舟，又看奇奇，&ldo;你真没欺负弟弟？&rdo;

奇奇一把耸开夏末的钳制，小舟发觉他看向了自己，眼睛里闪着狡猾促狭的光，&ldo;他打我！大哥你看我头上的包。&rdo;

小舟的世界忽悠地摇晃了一下，他惊呆地张开了嘴，连呼吸都忘记了。

奇奇一根指头指向了本来已经摇摇晃晃的小舟，&ldo;他还摔坏了你的舰船模型！&rdo;

&ldo;你答应……&rdo;小舟不敢相信他竟然说话不算数，他都已经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了。他嗓子里的那口气好像快要断掉了，他只能半口半口地抽气呼吸。

&ldo;我答应你什么了？没勾手指的都不算答应，你连这都不知道？&rdo;小胖子说的仿佛头头是道，蛮不讲理地给小舟教授孩子们的规矩。

小舟的世界却已经崩塌了，他转头去看他捡起来放回书架上的模型，眼泪再也忍不住淌下来。&ldo;哥哥对不起。&rdo;他听见自己老老实实地说，早就该老老实实地说，现在他觉得心脏难过，觉得自己活着就很不值得。

&ldo;好了，别哭了，摔碎了就摔碎了。&rdo;他听见夏末温和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才意识到自己抽泣得耳朵都要聋了。

夏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抚摸了他的头发，替他揉了发疼的膝盖和小手，&ldo;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带你去吃西瓜，好不好？&rdo;

小舟泪眼朦胧地看着夏末，还来不及回答，耳边&ldo;哇&rdo;地爆发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号哭。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奇奇用巨大的音量玩命嚎哭，把小舟都给吓住了，奇奇指向了夏末，血泪控诉，&ldo;他弄坏了你的宝贝，你居然不骂他！你居然不赶他走！&rdo;

&ldo;我……&rdo;夏末被他哭得一个头两个大，&ldo;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小舟他又不是故意的，我骂他干什么啊？&rdo;

&ldo;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rdo;奇奇嚎哭着，&ldo;他故意把我推倒，姐姐可以作证，你看我头上的大包！你看你看你看！&rdo;

&ldo;好了别哭了，奇奇，你一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这么跟弟弟闹别扭呢。弟弟不可能故意推你，他哪有那么大力气啊，你看看你壮的。&rdo;夏末哈哈笑着去哄男孩，松开了扶着小舟的手，转去拉弟弟的耳朵，&ldo;你看你跟个小牛犊似的。&rdo;

可是奇奇的哭喊早惊动了所有大人，奇奇丢开了不公正的大哥，转去向爸爸妈妈，两个姑姑和姑父讲述自己被虐待的悲惨遭遇。夏妈查看了侄子头上的包，当着弟妹的面也觉得很尴尬，说了几句小舟。

当妈的倒没在意，说磕一下根本不要紧，让儿子赶紧闭嘴不要矫情。奇奇哭倒在两个姑姑的脚下，怎么哄都不好，又抱着他爸的大腿斥责母亲，&ldo;你儿子都被一个没妈的孩子给打了，你说你老婆有什么用？&rdo;

夏末没心没肺地第一个嗤哈哈地笑出来，&ldo;奇奇这老太婆腔是跟谁学的。&rdo;

夏妈大热天急冒了一头汗，&ldo;还能跟谁学的，你姥姥太能惯孩子了。&rdo;

小舟藏在夏末的腿后，默默地抽泣着，看着一大家人围在奇奇身边，听他胡搅蛮缠地说这个骂那个，可是所有人依然在哄着他。间或听到他喊&ldo;大姑把野孩子赶出去！&rdo;他都要颤抖一下，生怕有谁过来把他从夏末身后拖出去，让他去跟人家真正的孩子道歉，再赶出去。

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住了，他们哄着孩子去厨房吃雪糕的时候，他悄悄溜走，从客厅的落地窗走到庭院，穿过小花园，在栏杆边的台阶上坐下，有了花枝的遮掩，屋里的人不大容易看得见他。

他终于能松下一口气来，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痛痛快快地无声哭泣。他觉得很累，经常觉得很累，胸口也很难受，那种难受的滋味让他想要尖叫，但是他不敢，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尖叫。他看见过公园里的气球，那就是另一个小舟，它永远都不会被小朋友紧紧抓着，最后就会随着风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缠在电线杆上，天长日久，刮风下雨，它永远都孤零零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