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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2页）

回家的路很顺利，两个人抵达火车站的时间刚刚好，火车也没有晚点。火车一路穿过荒凉的冬日原野，北方倾斜的日光柔和地照耀着连天的枯糙，偶尔有成群的鸟飞过干枯的树梢。夏末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小舟，好像仍旧在照顾一个小孩子。小舟一屁股坐下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他的胳膊上，志得意满地翻开一本书。书是从夏末那占据了一堵墙的书柜里拿的，名字是《献给阿尔吉农的花束》，不错的名字。

夏末瞥了他一眼，就把书从他的手里拿走了，&ldo;这本书不适合你看。&rdo;

&ldo;为什么？&rdo;小舟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夏末，&ldo;是黄书？可是好像很有名，我在哪里听说过！&rdo;

夏末无奈地扫了一眼四周，简单地说道，&ldo;这是一本不开心的书。&rdo;

小舟心情不错，格外粘牙，&ldo;不开心的书就不适合我读？是怎么个不开心？阿尔吉浓好像小姑娘的名字！是你的二次元初恋？&rdo;

&ldo;闭嘴。&rdo;夏末轻轻骂了他一句，扭头要说他，下巴蹭在他柔软的发丝上，嗅到自己浴室里的洗发水熟悉的香味，心口烤了软糖一样黏糊糊的。&ldo;这是个让人不开心的故事，不适合……不适合感情丰富的人。&rdo;

小舟不屑地假笑了两声，对他的建议置若罔闻，从他手里抢回书去重新翻开。

&ldo;这只小王八蛋。&rdo;夏末微微恼火地轻声骂他，劈手又把小说抢了回来，&ldo;跟你说了这本书不适合单纯的心灵。就好比胆子小的人，就不要看鬼故事。&rdo;

小舟做出假装干呕的声音，被夏末拍了一巴掌。

小舟半心半意地抗议道，&ldo;难道我就应该唱tfboy的歌，看正能量读本吗？什么是正能量读本？我知道了！感动中国系列故事！&rdo;

&ldo;闭嘴吧你。&rdo;夏末笑着自己把书翻开，&ldo;好吧，那哥哥给你读一段开头的序吧。&rdo;

&ldo;那你小点声，别人会觉得你是变态的。&rdo;

&ldo;闭嘴，每次你不听话我的脑袋都会疼起来，幸亏你不是我养大的，不然我现在都出家了。&rdo;夏末说道，听见小舟发出一阵憋笑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小声读第2页的文字，&ldo;有些常识的人都会记得，眼睛的困惑有两种，也来自两种起因，不是因为走出光明，就是因为走进光明所致，不论人体的眼睛或心灵的眼睛，都是如此。&rdo;

&ldo;我的心灵没有眼睛。&rdo;小舟插了一句，用吹牛皮的口气说。

&ldo;闭嘴，缺心眼。&rdo;夏末敏捷地说，又继续读下去，&ldo;记得这件事的人，当他们看到别人迷茫虚弱的眼神，他们不会任意嘲笑，而会先询问这个人的灵魂是否刚从更明亮的生命走出来，因为不适应黑暗而无法看清周遭；或是他刚从黑暗走入光明，因为过多的光芒而目眩。他会认为其中一个人的情况与心境是快乐的，并对另一个人产生怜悯。&rdo;

小舟安静了下去，倚在夏末的身上扭头看向窗外，听见夏末醇厚的嗓音接着读，那声音就像音色极美的提琴，&ldo;或是，他可能想嘲笑从幽冥走进光明的灵魂，但这总比嘲笑从光明世界回到黑暗洞穴的人更有道理。&rdo;

夏末合上书，&ldo;怎么样？&rdo;

&ldo;不善良。&rdo;小舟撇了撇嘴，但也没有再去抢那本书，&ldo;隐喻太讨厌了，不过很有哲理。&rdo;

&ldo;当然有哲理，这一段是柏拉图说的。&rdo;

&ldo;柏拉图……&rdo;小舟突然说，尾音有点悠扬。

&ldo;把后两个字咽下去，不纯洁的小朋友。&rdo;夏末哼了一声，把书装进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拍了拍，&ldo;这是本好书，但不适合你读。你不需要更深刻了，也不需要更洞悉社会或者人性，哥哥会用心把你养成傻孩子。&rdo;

小舟朝着窗外微笑，在夏末身上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倚靠，&ldo;那我们坐车的时候怎么打发无聊时光？&rdo;

&ldo;吃巧克力小熊饼干吗？&rdo;夏末问他，&ldo;我包里有。&rdo;

小舟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舟的养父母一直没有搬家，也是因为养母带着幼子常年住在国外的缘故，国内的房子没有多大更换的必要。那是一座独栋的房子，跟几十栋房子组成一片小区，位于城市郊区森林公园的边上。房子虽然很久了但是小区整体保养打理得都很好，周围的配套设施很成熟，入住率也依然很高。但毕竟这里已经是城市的边缘，四围总有一些寂静之感，连周围的林木也格外高大幽深。

平时小舟没有回家的必要，母亲带着弟弟在国外，父亲生意很忙也不常回家，房子只有保姆定时照看。但是华人世界的春节总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仿佛落叶归根，或是倦鸟归林，人们总要重新汇聚回巢。

夏末坚持要送小舟回家，如果能碰到的话还要跟小舟的父母打招呼，交代一下小舟目前正跟自己住在一起。小舟觉得夏末真是不怕麻烦，如果可以不打招呼干嘛还要费事寒暄，夏家开枝散叶得太猛，虽然亲戚不算十分远，可是夏老太太死后各家都不太走动，他养父母应该已经认不出夏末来了。想到夏末兴师动众地要向他父母交代他住在哪，跟谁住，这些事人家又不想知道，他就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打车穿过整个城市在小舟家的小区门口停下，走下车的时候小舟突然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他在这里住了十一年，今年他才离开了半年，却像是他半只脚已经踏出了这里了吧。再过不了几年，他就永远地离开这个家了。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不知为什么竟然生出了一丝惆怅，他曾经夜夜祈祷期盼离开这里，可是这里的那对父母才是养大他的人，接着他就要离开了，他对养父母有一些难以言说的亏欠。

&ldo;怎么了？&rdo;大概是他神色不大好，夏末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

&ldo;没什么。&rdo;小舟向夏末身边贴近了一些，&ldo;我带你走。&rdo;

他们向依山势而建的小区深处走去，冬日的下午，泛白的太阳没有多少温暖的力量，日光倾斜，随着他们走过去，日光又时时被小山阻挡。寒风涌起，林木萧索，远山黯淡，小舟竟然从心里打了个哆嗦。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夏末，夏末还陪在他身边，真实的夏末。刚才一瞬间他有些恍惚，怀疑自己一直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怀疑夏末的种种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夏末也被冷风吹得有点蔫，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突然一拽他肩头，凑在他面颊上就是一个吻。